打臉的是,毓瓊很快就理解了渠殊同的現實。
這幾日在海琅鎮,她看到了一個與她之前所知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京師的富貴氣象、上海的開放繁華、江陽的衣香鬓影,在這裡一點兒都找不到蹤影,卻有許多寒冷、饑餓、疾病,在生死線上苦苦掙紮的人。甚至就連當乞丐,哀求着得到一小點兒幹硬發黴的饅頭,也是需要搶的。
還有一次,毓瓊不想在家裡與渠殊同相對,便出屋去散心,剛走了沒多遠,便再次遇到了幾個她以為的乞丐、渠殊同所說的流民。
或許就是上次那幾個人,也或許不是,毓瓊并不能确定,畢竟他們滿臉髒污,實在是看不清五官。
可這一次,與上次的卑微可憐不同,當發現隻有她一人時,他們打量着她的眼中帶着混雜了猥瑣、貪婪、兇殘的光,就像是餓極了的狼,如果不是渠殊同及時出現,他們仿佛就要立刻撲了上來,将她撕成碎片。
渠殊同向來是溫和淡漠的,哪怕是面對多次挑釁的蔣末茗,他唇畔也總是帶着淡淡的笑,雖然毓瓊現在已能分辨出,這笑并不達眼底,但畢竟還能算得上是待人和煦,溫柔可親。
毓瓊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露出這般神情。他視線犀利,一雙眸子黑沉沉的,仿佛醞釀着猛烈的風暴。他不語,隻死死盯着那些人,一步一步向着他們逼近,步伐緩慢但堅定,就是面對他們威脅般的龇牙,也不為所動,像是毓瓊在英吉利見過的在稻田裡收割麥子的機器,沉默着無情地向前推進,要将阻攔在他面前的一切都碾為齑粉。
他未發一言,僅憑着這般可以稱得上可怕的神情,竟生生逼退了那些流民。他們後退了幾步,不甘地沖着毓瓊投去最後一眼,轉身離開了。
渠殊同沒有如“我早就說過了”的得意,也沒有如“你怎麼出來亂跑”的訓斥,他隻是回到毓瓊身邊,握住她的手:“回家。”
毓瓊也沒說什麼。接下來幾天,她如常吃飯、按時睡覺,就連對待渠殊同的态度也沒什麼不同,卻再不出門了。
兩人在家裡大眼瞪小眼——準确的說,是毓瓊單方面瞪着渠殊同。
渠殊同很忙。他出乎意料的擅長做家務活,雖然每日做菜都是炒雞蛋和炒青菜的循回往複二選一,但清草、打水、整理院子、收拾屋子,他的眼裡永遠有活兒,不像毓瓊,看到有垃圾擋路,隻會伸出腳尖、小心翼翼将它踢到一邊,然後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毓瓊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反正有渠殊同在——他會把一切都處理好的。她也就心安理得地在家裡休養,等着腳上的水疱快點好起來。
直到他們來到海琅鎮的第四天。這天晚上,毓瓊因着白日裡睡多了,破天荒的半夜醒了過來,卻察覺地上的渠殊同竟也還沒睡,正輾轉反側,一會兒變換一個姿勢,很不安穩的樣子。
毓瓊心中輕哼。她看他這幾日忙忙碌碌,還覺得他挺适應這裡的生活,分外樂在其中,卻原來,也住不習慣這裡啊。
沒一會兒,渠殊同輕手輕腳起身,開門出了屋,過了一陣子,他才帶着滿身涼意回來,躺回被子裡。
毓瓊故作不知,閉着雙眼,想繼續入睡,可剛有睡意,地上的渠殊同又起身出了門。這次他在外面待的時間更久了一些,這才回來,連衣服都沒脫,就躺了下去。
等他第三次從外面回來,毓瓊實在忍不住了:“大半夜的不睡覺,你幹什麼呢?”
渠殊同顯然沒想到毓瓊突然開口。他的動作靜默了一瞬,然後放得更輕了一些:“吵醒你了?對不起。”
仿佛剛從睡夢中醒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在黑暗靜谧的夜色中流淌,帶上了些屬于男人的性感。
毓瓊心亂了一瞬,覺得更睡不着了,又躺了一會兒,忽然起身下床,點亮了蠟燭。
暖黃的光芒霎時充滿屋子,渠殊同緩緩坐了起來,曲起雙腿,給甩着手繞過他的毓瓊讓開一條通路。
毓瓊從他身邊經過,卻忽然頓住了腳步。
她回頭,狐疑看着渠殊同。
渠殊同淺笑:“怎麼了?”
毓瓊仔細打量他片刻,眉頭微皺,忽然大步走到渠殊同面前,出手如電,在渠殊同反應過來之前,扯下了他已經微微敞開的裡衣。
衣服散開,露出了渠殊同清瘦結實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