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瓊開始嘗試将她的設計草圖變為現實中的服裝,卻很快遇到了麻煩。
世間布料種類繁多,硬挺一些的如苎麻布、織錦緞,軟和一些的如細棉布、紗绉綢,更兼洋布進口,又多了呢絨、陰丹士林布等選擇,若再加上蕾絲、緞帶等裝飾性布料,則種類更多,各有特性。完全相同的尺寸和裁剪手法,因着所選用的布料不同,呈現出的效果也是千差萬别。
毓瓊隻憑着腦子裡一張最終效果圖,經常不知該如何選擇所需布料,更不清楚要怎麼将面料特性、服裝風格與表現力結合起來,隻能空想,難以實現。
在她快要薅秃自己頭發的時候,猛地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法子。
布料嘛,這還不簡單,她身邊不就有一個現成的大活人開着棉紗廠的嗎?
她當機立斷,特意精心準備,這才出發去為渠殊同送午飯。
渠殊同看了今日打扮得格外精緻的毓瓊幾眼,唇角微勾,卻恍然未覺,一邊吃飯,一邊照舊與她随意閑談。毓瓊耐着性子應付幾句,最終還是沉不住氣,主動道:“我今日好看嗎?”
渠殊同似乎這才注意到她今日的裝扮,含笑點頭:“好看。”
毓瓊頓時受到了鼓舞,躍躍欲試:“那這麼好看的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你不會不同意的吧?”
渠殊同挑眉,将手裡的碗筷盡數放下,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端正樣子:“說來聽聽。”
毓瓊嘿嘿笑,努力表現出自己的求知若渴:“你是做棉紗生意的,一定對各類棉紗很了解吧?對其他布料,想必也是略知一二?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啊?”
渠殊同早就看出她今日有話想說,卻沒想到,隻是這麼一件事:“就這事?”
毓瓊啄米般點頭,又生怕自己給渠殊同戴了高帽讓他下不來台,急忙找補:“當然了,若是一二不知,也無妨的,你能将棉紗的區别特性教我就很好了,我已很滿足的。”
渠殊同看着她滿懷誠摯的亮晶晶的雙眸,半是無奈半是好氣,一時默然無語。
飯後,毓瓊正準備回家,卻被渠殊同叫住了。他讓她在辦公室稍等,自己消失片刻,過了一會兒,帶了幾個人回來,每人懷裡都抱着幾本黑色硬皮冊子,呼啦啦擺成一排,将渠殊同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占得滿滿當當,很是壯觀。
毓瓊看着每本都比她手臂還長、有半個手掌高的巨大又厚重的冊子,很是好奇:“這是什麼?”
“打開看看。”渠殊同将自己的賬本電文等等搬到旁邊一張茶幾上,将滿滿當當的辦公桌留給毓瓊,對她示意,“有什麼不明白的,盡可來問我。”
毓瓊費勁翻開一本沉重的冊子,雙眸蓦地睜大,不敢置信地再翻幾頁,然後被徹底震驚了。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着實是沒見識。
渠殊同給她的是一套布料樣闆冊,大概估算,涵蓋不下百種各類布料,就連作為貢品的金絲雲錦、孔雀羽線和西洋的羽毛紗、琺琅彩綢也盡在其中。
每類布料都配有材質特性和制造工藝的簡要描述,另兼二到三幅幾平方厘米的布料樣品,若有其他顔色或是紋樣,則嵌在一個個小格子裡整齊排開,簡直是收集控和強迫症的福音。
渠殊同非常淡定:“這是我收集制作的布料樣冊,或也有遺漏,但市面上出現過的各類布料,十之八九都在這裡,應可以滿足你之所需了。”
這豈止是夠了,簡直遠超她的想象,這世上應是不會再有比這更好的了。
毓瓊如獲至寶,笑彎了眼睛拼命點頭,向渠殊同借了紙筆,立即埋首于樣冊之中。
渠殊同默默看她認真的神色,微微彎唇,自己也低頭,繼續處理廠裡的事務。
一室安靜,兩人分别做着自己的事情,時間便倏忽而過,仿佛沒多久,外面就傳來了下工的鈴聲。
“走吧,該回家了。”渠殊同收拾好今日的東西,走到毓瓊身邊,“這麼多也不急一時,明日再來看。”
毓瓊很是戀戀不舍地從樣冊中擡起頭。
第二日,毓瓊果然提着那個渠殊同已經愈漸眼熟的小籃子,準時出現在他的辦公室。兩人一起吃過飯,渠殊同忙着處理公司的事情,毓瓊則繼續埋首于那幾本比她臉還要大上幾倍的布料冊子中,看看這個,摸摸那個,研究的不亦樂乎。
有時渠殊同得了空,便會走到毓瓊身邊,為她解答關于布料的種種問題。
而毓瓊則再次被渠殊同的博學廣聞所折服。如此浩繁的布料品種,不管是特性、優劣,甚至是原料、織法、來曆,他竟都如數家珍,毓瓊的鋼筆快要記出火花來,一本手劄很快就寫得滿滿當當。
等到了下工的點兒,兩人再一起并肩走出小洋樓,坐車回家。
這麼兩個多月下來,與毓瓊的布料知識一起突飛猛進的,還有關于渠先生與渠太□□愛非常的美名:君不見,兩人每天都是同進同出的,渠先生連處理公事都要渠太太陪在一邊,兩人倒是比新婚那會兒還要黏糊的樣子,是一會兒都不願分開。
毓瓊每日努力學習,完全不知道還有這般離譜的傳言,渠殊同則是一笑置之,并不解釋。他正在推廣的新的美洲棉種生長并不順利,本應已經冒芽的棉籽,現在出苗率隻有十之五六,就算是艱難冒出新苗的,很多也都是歪歪斜斜,看着很是讓人擔心即将到來的早秋寒潮。
渠殊同耗在棉場的時間便越來越長,他不在的時候,毓瓊便會自己回家。
這日,渠殊同又去了棉場,毓瓊一個人學習遇到了疑惑,逮了好幾個人也沒能幫她解答,終于失了耐心,索性決定給自己放幾個小時的假,去許久未曾光顧的洋行看看,最近新到的洋裝有什麼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