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蒂，你和莉斯的關系是不是有些過了火？”

“我瞧見新來的兩位小姐，她們與你們十分相似。”

“兩天後，那兩位小姐會在他們所有人中率先死去，懷抱極度的痛苦下地獄。”

“神明拯救不了她們，因為這是神明的旨意。”

“—也是對你的警告。”

可是……

阿米蒂身着修女服，悲傷的目光向十字架上的神明遠遠投放一眼。她不像白日工作時一絲不苟的樣子，而是披散着一頭烏黑長發，臉上的黑面紗無風自動。

可是露西亞，我愛她。

十字架上的耶稣依然無動于衷，他透明的身軀穿越衆人時，是不是也透明穿過了自己。

然後看到了自己的肮髒，發現了自己的欺騙，驚覺到自己的不忠。

她竟然有一日會欺騙神明，并且也嘗試自我欺騙。這是多大的罪！

可是神明啊，我愛她。

她閉上雙眼，雙手合十，無聲祈禱，也無聲忏悔。月光在她雪白的肌膚上遊走，黑暗逐漸将她包裹進去，她懷着罪，并且仍舊堅韌地站在神像前。誰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勇氣。

阿米蒂無可奈何，隻能一遍遍祈求您的原諒。

深愛着自己的伴侶并且每日忏悔。

深愛着自己的信仰并且再次犯錯。

阿米蒂抿平了嘴角，難以言說的痛苦侵占全身。神明似乎不會原諒她，一滴晶瑩的淚珠墜落而下，在地面綻開一朵水花，很快消失不見。

她想起她那時顫抖的不安，神父平靜的面孔變得嚴肅，似乎遇到了十分棘手的問題。

他說。

“那麼你很危險我必須警告你。”

“你倒轉了神明的旨意，必沉入永劫深淵。”

她嘗試與莉斯化開界限，對方卻止住了她退後的步伐。

莉斯一頭橙亮的頭發紮起，像永恒熾熱的太陽。換班時間已至，莉斯取下口罩，本該離開，卻在聽到阿米蒂的話語轉身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

潔淨的醫師長袍沾染塵埃。

“阿米蒂，我不明白。”

莉斯微微皺眉。

可阿米蒂也不明白，她嘴唇微微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搖搖頭離開了。

阿米蒂看向十字架上的神明，眼神逐漸飄忽走向迷茫。突然，她聽到一陣緩緩的腳步聲，心中默數三秒後，她沉靜轉頭，卻又愣在原地。

—是那個女孩。

辛西娅也愣住，她總覺得這所教堂有些奇怪，于是在夜晚和芬尼安、艾斯特兩人相聚，共同探索先前未涉及的區域。

他們并分三路，辛西娅一個人來到主堂，卻見到了熟悉的人。

阿米蒂，她想。

為什麼總是有種熟悉感。

辛西娅直直撞上那雙冷淡的黑眸，兩人都沒有說話。

阿米蒂眨了眨眼，仿佛有水波在兩人中間蕩漾，一切變得如夢似幻，真實淡然褪色。

辛西娅望着阿米蒂。

阿米蒂望着辛西娅。

夢魇裡，你和鏡子互映。

你是人，是魔鬼，也可能是神。

你是一切可能的事物。

阿米蒂修女摘下了她的面紗。

一模一樣的兩個面孔對望。

* *

瑪麗的屍體倒下了。

辛西娅臉白了一瞬，突然就冷靜下來。她輕輕安撫着米蕾，看鎮民們都湧上來，對瑪麗的死意外又不意外。

“噢不，可憐的瑪麗。”有婦女用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淚水，神情哀恸。

“唉，我曾告訴她不要輕信其他地方的人，他們對上帝的信仰可沒我們這麼忠誠。他們會欺騙，會誘導，某種意義上，他們就是魔鬼。”少女可憐搖頭。

“她早該想到的……唉，不過這樣，也能率先接近上帝吧，大抵算是美好的結局。”漢子放下宰牲畜的刀，雙手合十祈禱。

“但願上帝原諒她的罪行。”青年為此哀悼。

辛西娅沒有理會這些鎮民雜七雜八的話語，隻是看着身着修士服的阿米蒂走近。

即使對方的面容被遮掩，辛西娅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那晚，阿米蒂沒有對她擅自闖入教堂的行為做出什麼反應，可能是她本身也已經觸犯了規則的緣故。

阿米蒂隻是對她微笑，開口說起雲裡霧裡讓人不舒服的話語。

“上帝會懲治罪人，每一個罪人都無從逃脫。”

“我和你，無一逃脫。”

阿米蒂與她擦身而過，一瞬間的冷意蔓延至心底。

“等一下，為什麼我們會如此相像？”她轉身詢問。

“也許，這就是上帝對我們的警告吧。”阿米蒂平淡說道，消失在昏暗的夜色當中。

辛西娅再次看向阿米蒂，阿米蒂也看到了她，微微點頭全作招呼，便開始麻利收拾瑪麗的屍體。

瑪麗的身體會獻于實驗室。

即使死人的身體不如活人有價值，但看在她一生都為上帝奉獻的情況下，上帝會原諒她後面的胡鬧。

誰都會做錯事，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