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在那次蟲族獵殺之前,他甚至都不太知道肖子衿具體長成什麼樣子,之前的記憶也非常的空洞模糊。
突然某一天,肖子衿仿佛變了個人一樣。在看到那個人的瞬間,楚世安如遭雷擊,長久以來籠罩在精神外的厚重殼體被轟然擊碎。身邊的一切突然變得鮮活無比。
他見過很多幾乎與照片裡的肖子衿一模一樣的人,有自己湊上來的,有他爸為了勸他回家送過來的,也有敵人為了殺他送過來的,甚至有的言行舉止都與之前的肖子衿一模一樣。
可楚世安幾乎片刻就能認出那不是他要找的人。
苦苦尋找的這些年中,楚世安經常懷疑,他要找的真的是肖子衿嗎?就算曾經那個肖子衿站在面前,他真的能認出來嗎?他到底在找什麼。
門外的戰鬥聲漸熄,宋柏璋按住楚世安走過去開門,王南帶着一幫兄弟沖了進來。
“楚總,您沒事吧!對不起,我們怕打草驚蛇,不敢貿然行動。”
“沒事。”感受到來自宋柏璋的目光,楚世安竟突然有些心虛地不敢側目。
宋柏璋面無表情地看着醫護人員給楚世安處理傷口,“你們想摸透他們的運作流程,等完全确認交易地點後将他們一網打盡。所以你裝作想裝成買家調查的人,故意混進去露出破綻。你自信以自己的條件必定會被他們抓走做試驗體,這樣既可以确認買家信息,又可以确認賣家信息。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
“你小子怎麼什麼話都往外抖落。”楚世安瞪了王南一眼,揮退麻醉師,讓醫護人員直接劃破後頸的皮膚,任由他們将痛感放大芯片和壞死的組織切除。
宋柏璋掃過他們,“呵,不好意思,打斷了你們的計劃。”
王南連連擺手,他不敢洩露機密,但又攔不住宋柏璋。
“不管怎麼說,謝了啊。”楚世安緊皺眉頭,故意露出痛苦的神色,潛意識讓他迅速找到有效解決方案。
“是嗎。”宋柏璋果然緩和了語氣,别過頭去,迫使目光離開鮮血淋漓的皮肉。鋒利的手術刀不止落在楚世安身上,更是在切割着他的心髒。
“不需要我,就先走了。”現在二人關系僵持,他需要一個獨立的空間壓抑調整情緒——這是他自懂事起就很擅長的事情。
黃色的燈光将青年單薄的影子折成兩截,一段落在楚世安鞋尖上,一段融進窗外暴雨。
“讓你走了嗎。”
鐐铐裡的納米針突然刺進皮膚,宋柏璋頸間霎時漫開一串蛛網狀的紅痕,被白皙的皮膚襯得異常可怖。宋柏璋背對着他站定,高昂的頭顱并沒有因為疼痛低下分毫,繃緊的鎖骨線條卻透出某種獻祭般的從容。
王南的驚呼被楚世安揮手斬斷,“你的賬晚點算。”
王南看着宋柏璋的背影,腦門急出了汗,“不是,楚總,誤會了。這位真的是......”
“楚總還有什麼事嗎?”宋柏璋打斷王南,轉過來直視向楚世安,冷冰冰的視線與頸肩因疼痛暴起的青筋形成鮮明的對比。
楚世安對王南的話聽而不聞,走到宋柏璋面前。當虎口鉗住下颌時,楚世安指尖的皮膚比想象中更燙。他捏着他的臉左右端詳,密而長的睫毛在他指節投下顫動的影子,呼吸掠過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如同刀刃在冰面刻下裂紋。
對上那雙黑韌的鳳眸時,楚世安沒來由一陣心悸,他将之歸咎為這個人的眼睛實在太像肖子衿而帶來的錯覺。
“你很有本事,連王南都能騙過去。”楚世安這話實際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被眼前的人蒙騙。他憑着一口氣撐到現在,不管眼前人是否會對他不利,一旦他相信了眼前人就是肖子衿,怕再也難以提起尋找的勇氣。
咬破舌尖的血腥味在楚世安口腔中蔓延,“水族館塌陷的時候你在哪?守在外邊的王南他們都到了,離我更近的你卻遲遲不現身。是去跟你的老闆通風報信了嗎?還是說在忙着出賣我們。”
宋柏璋光腦裡的體征監測數據全線飄紅,他将異樣的情緒全都壓到心底,薄唇勾起挑釁的弧度,“那又怎麼樣。”
“肖總!您别說氣話!”王南近乎失态,但楚世安多年餘威,他不敢真的上手,“楚總,這就是肖總,99%是!不是您一槍崩了我。”
“你到底是誰。”楚世安盯着宋柏璋頸間随喘息起伏的項鍊般的鐐铐,忽然很想用犬齒咬斷那圈幽藍的光。當青年戲谑地說出“宋柏璋“時,他分明看見對方喉結在他拇指下痙攣。
楚世安得意勾唇,看來鐐铐注射的“吐真劑”已經起效,這個高明的騙子終于露出了馬腳。
“宋柏璋”三個字在楚世安舌尖繞了幾圈,“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幹你。”
發狂的楚世安明顯哽住。
宋柏璋冷硬的面容稍緩,“所以呢?要殺掉我這個冒牌貨嗎。”
“比起屍體......”楚世安将視線從近在咫尺的薄唇上撕開,“我想你在解剖台上會更有價值。”
天知道他在聽到“宋柏璋”三個字時到底有多激動,如果不放些狠話罵醒自己,他怕是馬上就要繳械投降,跪在這人的面前求愛了。
王南是真跪了,他都不敢想到時候真相大白,他家楚總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隻求肖總看在楚總二十年苦苦尋找的份兒上,手下留情。
楚世安正要繼續逼問,外面守衛的士兵匆匆而來,“船剛停到星際港就有人殺進來了,我們根本攔不住。”
吐真劑有麻醉效果,被放開的宋柏璋手軟腳軟。楚世安抱起他放到床上,想了想竟又将他的鐐铐鎖到了床頭。
“楚總腦子被打壞了,您别跟他一般見識。”王南慌忙作揖,見宋柏璋還算冷靜才追着楚世安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