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安被趕回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琢磨那句詩,第一次懊惱自己讀書少。
我本将心向明月。
明。陛下這是還放不下謝明修的意思嗎?
謝景安披上衣服沖出謝家,被夜風一吹才冷靜下來。轉身沖向他二哥房裡。
“老三你要死啊!”謝二哥被從暖和的被窩裡挖出來,罵罵咧咧。
“二哥你讀書多,‘我本将心向明月’是什麼意思?”謝景安一想到陛下還沒放下謝明修,從心底到指尖就像被針紮一樣細細密密地疼。
那謝明修到底哪好了,又不是女子,性格也不體貼,對陛下的态度更差。
謝明修一聽說陛下患病,轉頭就把進宮穿過的衣物全燒了,還天天詛咒陛下;他可是片刻都沒有猶豫地帶人去了皇帝寝殿,完全不怕被傳染。
謝明修還想幫吳太後篡位,可他滿心忠君愛國,絕不會背叛陛下。
謝明修在政事院幹得一塌糊塗,辜負陛下的期盼;他可是用一個多月就穩住了皇城司,培養了一大批親信。
謝明修長得倒是......比他差遠了!
謝二哥白眼要翻到天上了,“你大半夜叫醒我就為了這個?”
“快點。”謝景安胸口跳地飛快,越想越覺得陛下喜歡謝明修還不如喜歡他謝景安。
他确實不是斷袖,對聖上沒有感激之外的感情。但要是陛下願意放下過去,就算沒有那種感情,他也願意幫陛下走出陰霾。
他是知恩圖報的人,不像某些白眼狼。
“靠。就是他喜歡的人喜歡别人的意思。”謝二哥癱到床上,片刻便打起呼噜。
謝景安皺眉,“我沒有喜歡的人啊?”但是謝明修有喜歡的人!
他爺個腿兒,謝明修不就會寫兩首酸詩嗎!
謝景安又把人撈起來,“二哥,你教我念酸詩吧。”
謝二哥把頭一蒙,“滾啊!”
謝景安悻悻回到房間,床上翻來覆去打了幾個滾,一個鹞子翻身沖出謝家,拿着皇城司的腰牌直奔向皇帝寝宮。
離得近了,謝景安遠遠聞到一股難聞的味道。他正要檢查,就見幾個穿着黑色鬥篷的人走進了寝宮。
謝景安跟到寝宮門口才發現守衛都換成了不認識的生面孔,他縱身躍到房頂,一眼就認出了院内的吳太後和李思瑾。
“母後,皇城司的人都哪去了?”李思瑾問。
“想是醉死在侍衛處了。”吳太後過節是假,趁機灌醉謝景安和皇城司,過來确認李子衿的生死。
她率先推開房門,隔着紗帳看向床上躺着的人。門外的守衛全都換成了謝文昌手裡的京稽衛,不管李子衿是生是死,明天都會是真正的屍體。
吳太後身邊的福安得了授意,端着一碗黑黢黢的藥走上前去。
謝景安剛想沖進去,肩膀被用力按住,嘴也被一隻冰涼滑膩的手捂住了。
熟悉的味道讓謝景安放松警惕,他看到漆黑的鳳眸裡映着燭火,剛觸碰到他唇瓣的手指輕輕抵在了主人的唇畔,然後對他勾了一下。
這一下,便勾住了謝景安的魂。
“陛下......”太後娘娘和瑞王他們要謀反!謝景安一腔憤懑全都變成了漿糊,呆呆看着眼前的青年幾乎失語。
青年穿着一身玄衣隐匿在夜色中,精瘦的腰肢被巴掌寬的腰帶束縛着,像一把鋒利的刀。上好的羊脂玉扳指被無意識地轉動,隐約可見下面蓋着的紅痣。
雖然令人震驚,但謝景安清晰地知道,對面的人就是皇帝陛下。動物直覺帶給他的熟悉感不容置疑。
火光忽的竄起,照亮精緻淩厲的輪廓,柔軟的黑狐毛在風中搖曳,輕撫着白玉般的面容。
豔麗的薄唇微揚,本就癡呆的謝景安心髒被猛地擊中。
“我幫您。”他走上前去接過點燃的火把。
宋柏璋看着被謝景安握住的手,在意識到他要移開時用另一隻手握住,“一起吧。”
清冽的聲音裹在冰雪裡,像天山終年不化的白雪,又像晨曦籠罩的金山雪泉。
直到灼熱地氣息撲面而來,謝景安才恍然驚醒一樣護着身邊的人後退到院子裡,看着火龍一樣融化了雪山的大火心有餘悸。
“您沒受傷吧。”
“沒有。”宋柏璋将火把扔到火堆裡。
謝景安還想說什麼,吳太後和林思瑾狼狽地跑出來,消失的守衛也紛紛出現,将寝宮圍了個水洩不通。
吳太後扶着淩亂的發髻,思路十分清晰,“機會正好,快動手。快呀景安,這都是你的親信猶豫什麼。”
就是那麼恰好,太後的話被匆匆趕來的大臣們聽了個全。
宋柏璋适時虛弱地咳嗽,難以置信地踉跄兩步,“母後,子衿一直侍您如親母。到底是子衿哪錯了,竟讓母親恨我至此,甯肯殺了兒子。”
謝景安扶住“弱不禁風”的皇帝陛下,隻覺得被倚着的半邊手臂都是酥麻的。
——————————————
晚上風大,兇猛的火勢蔓延的很快。吳太後帶來的人隻是謝文昌的親信,人數不算多,很快就被兇猛的火勢沖的七零八散。
等到穩定下來時,吳太後和瑞王已經被悄悄關了起來。
宋柏璋在朝會上試探了一下衆大臣的口風,他們都認為吳太後此舉太過。但大頌以“仁義禮孝”治天下,幾乎所有人認為皇帝應該留下吳太後和弟弟的性命。
其中又以丞相一派聲量最大,仿佛小皇帝若是弑母殺弟,便是天大的罪過,莫說做皇帝,便是做人都不夠資格。
謝景安站在皇帝身側,眉頭緊鎖。他從小受到的教育都告訴他,這些大人們說的沒錯。“忠孝”是立身之本,一個人如果連孝順父母都做不到,就與禽獸無異。就算律法不治他們的罪,祖宗家法也不會放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