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塵埃落定後，宋柏璋帶着愛人和母親去江南玩了一大圈，除去痛苦的趕路不談，一切都是很美好的。

宋柏璋照例沒有登出系統，宋母也留下來陪他。

皇帝與鎮北王的關系早已不是秘密，但朝臣們早就見識過更離譜的皇帝，一時之間竟然也沒有太過反對。後來不知怎麼傳着，就變成皇帝收不回軍權，所以委身鎮北王了。

導緻有一段時間朝臣們看宋柏璋的目光都帶着同情和憐憫。宋柏璋解釋了幾次，最後全變成了欲蓋彌彰。

後來宋柏璋也不管了，大張旗鼓地挑了些宗室子弟，招進宮裡來親自教養。因為養孩子太費精力，他又請長公主住進了宮裡。

三人在宮裡生活了很久，長公主一直活到了68歲。

宋柏璋知道這隻是先登出系統，但心裡仍然難以接受。長公主病逝前幾天，他停了朝政日夜守在床前。

宋母渾濁的眼睛沒了焦距，“其實媽媽很開心，我看到了我兒子老了的樣子，還是那麼帥。”

宋柏璋從出生便活在死亡線上。有時宋母看着路人就會想，我的柏兒能長這麼大嗎。雖然她們在竭盡全力地拯救宋柏璋，但所有人心裡都清楚，答案是否定的。

連始終不肯承認的宋母心裡都默認了，宋柏璋不可能活過三十歲。可現在，她見到了他五十多歲的樣子。作為一個母親，她覺得此生無憾了。

“你跟安兒好好的，要記得認真告别。”生命走到盡頭的女人發出悠長虛弱的歎息。她看得出兒子是真心的，在謝景安面前的宋柏璋是輕松愉悅的，那是在她面前都未曾展現過的模樣。

如果謝景安是現實中的人，她一定毫不猶豫地支持他們。可惜。

這些年宋母無數次勸過兒子，要分得清虛拟和現實的區别。宋柏璋也一再承諾這次結束後就會升級系統，徹底删除老版數據。

宋柏璋看着呼吸漸弱的母親，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家人對自己的重要性。與此同時，他也做了另一個決定。

“媽，你回去能幫我個忙嗎？”宋柏璋跪到床邊抓住宋母的手。

宋母模糊的眼睛已經看不清兒子是否在哭，但她大概明白了他的決定。

“不可能的。”她的話都變成了低不可聞的氣音。

“萬一呢？我還是想試試。”宋柏璋趴在母親床邊。感受着虛拟世界中最真實的痛苦，被宋柏璋深埋心底的情緒瘋狂反撲。

他的感情總是後知後覺的，這是他長期壓抑情緒的後果。就像緩釋止痛藥，他擅長将情緒波動一點點釋放出來，從而讓自己不那麼激動。

在感情波動不大時，他的聰明可以彌補這一點，讓他在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做出正确的判斷。

在面臨重大問題時，他就反應不過來了。他一直堅定地認為這次來是要徹底道别的，畢竟攜手白頭一世都已經是神仙眷侶，他們卻一起走過三世，怎麼說都可以到此為止了。

直到此時此刻，看着母親的離開，宋柏璋才後知後覺起來。

雖然這麼說很不合适，但他發現，令人窒息的痛苦不止來自親眼看着母親死亡，還有更多是他終于意識到謝景安将因為他的決定永遠消失了。

長公主薨逝，滿朝文武守孝七天，宋柏璋褪去一身華服在靈前跪了七天。

謝景安一直在身邊陪着，雖然愛人一如既往地冷靜，但謝景安知道他非常難過。

宋母早就把關于系統的事情告訴了謝景安，身為古代人的謝景安也許聽不懂，但擁有全部記憶的他很明白現在的狀況。

在宋母擔憂兒子會沉迷在系統中時，謝景安已經确信，宋柏璋回去就會删掉自己的數據庫。

謝景安毫不懷疑宋柏璋愛他，甚至他比宋柏璋更明白他有多愛自己。

看到愛人因母親的離開茶飯不食，謝景安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斷。

“要哭嗎？”謝景安問。

宋柏璋緩緩轉過頭，除了泛紅的眼睛，似乎與平時沒有太大區别。

“或者我替你哭出來嗎，這我比較擅長。”謝景安小心用棉簽洇濕宋柏璋幹涸的嘴唇。

“可以。”宋柏璋開口才發現嗓子幹涸地像是戈壁。

謝景安心疼地把人抱進懷裡，寬厚的手掌輕拍他的後背，“都會過去的。”

宋柏璋脫力地靠在他懷裡，就當謝景安以為他睡着了時，聽到他說：“我好像忘記怎麼哭了。”

宋柏璋一聲歎息倒把謝景安的眼淚逼了出來。謝景安收緊手臂，似是要把人嵌進懷裡。

他想到宋母閑聊時給他講宋柏璋的事，說他小時候受了委屈想哭，淚水還沒流下來人已經被推進了急救室。還有一次他們忙着工作，沒辦法給宋柏璋過生日，但一家人想盡辦法又都回來了，宋柏璋高興地跑出去接他們，沒走兩步身體又承受不住了。

聽得謝景安心疼壞了，他想象着迷你版的小愛人躺在病床上，漸漸丢掉了笑容、丢掉了傷心。一個鮮活的小孩把自己變成冷冰冰的木偶，隻為了不知哪天到來的死期稍晚一點。

謝景安抽了抽鼻子，宋柏璋無奈歎氣。

“真的要替我哭嗎。”宋柏璋不知道謝景安已經知曉了全貌，他們默契地都不想戳破那個“三世宿戀”的美夢。

“在這裡不好嗎？”謝景安将臉埋在宋柏璋的肩膀裡，他不敢直視愛人失望的目光，“我們明明可以真實地觸碰到彼此，我覺得這裡所有的一切真實無比，而且你的身體很健康，不用再擔心生病。我們将擁有無盡的生命，可以在各種世界裡相愛，這樣不好嗎？”

“你知道了？”宋柏璋有一瞬間的錯愕，而後又覺得本該如此。他的愛人隻是愛糾結，并不是遲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