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都以為枕安有個怪癖——從來不畫肖像畫。
這種猜測正确,但不完全正确。
隻有祝璋和裴馨知道,枕安的畫室裡擺着“半幅”肖像畫。他說過,他經常失眠,更少入夢,但每次做夢,都會看到那番景象,索性就畫了出來,也許跟他丢失的那些記憶有關。
一晃兩年,他平穩邁過了二十歲這道關,祝璋也終于松口,同意裴馨幫他進行下一步“治療”。
然而治療結果卻不盡如人意。枕安的記憶盒子就像被封死了,他和裴馨合力使盡渾身解數也撬不開一條縫隙。
“也許現在還不是時候。”裴馨隻能這樣安慰他,“你還需要等待一個契機。”
“什麼契機?”
“等你遇到了,就知道了。”
他不知道的是,其實祝璋手上早有一條重要線索,隻是一直瞞着沒告訴他罷了。
“之前去銷戶的時候,我查了他的銀行流水,發現他花了幾百萬去做慈善。”祝璋私下悄悄跟裴馨說,“我找那個基金會的負責人了解過,這個項目是他一手做起來的,對捐助對象的戶籍地有嚴格限制,還指定了打款日期。”
“你不打算告訴他嗎?”裴馨問,“也許……這就是那個‘契機’呢?”
祝璋搖搖頭:“說實話,我一點也不希望他把忘掉的事情重新記起來。萬一他再去捅祝高遠一刀,鬧出人命來,我可沒法收拾這爛攤子。”
裴馨不置可否,轉而問道:“現在‘祝琰’去世了,那個慈善項目是不是也停擺了?”
“沒有,就是換了個資助人。”
“誰?”
“我。”祝璋頓了頓,低聲嘟囔一句,“我可夠對得起這臭小子了。”
“你也不虧呀。”裴馨對她笑笑,“公益捐助,正好抵稅嘛。”
“虧不虧都無所謂了。”祝璋苦笑道,“我隻盼着他别再作妖,好好把下半輩子過完。”
謝天謝地,接下來的幾年裡,祝琰确實沒再讓祝璋操過心。他的畫賣得不錯,價格一路水漲船高,甚至幫祝璋把之前做慈善的那部分開銷都補了回來。
這年萬聖節前夜,祝璋突然給枕安打去電話,布置了一個特殊的任務。
“一會有個娛樂公司的工作人員會聯系你,你随便應付一下就行,不要答應她提出的任何補償方案。”
枕安一頭霧水:“什麼娛樂公司?聯系我做什麼?補償方案又是怎麼回事?”
祝璋簡單解釋了一通來龍去脈,末了再次叮囑他:“絕對不要答應幫況星宸洗白。你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一直耗到采訪開始,讓他的公關團隊回天乏術。”
“我……盡量吧。”枕安在社交方面很沒自信,“我很久沒跟外人打過交道了。”
“這還不簡單?”祝璋進入教學模式,“你就表現出很生氣的樣子,不論他們提出什麼補償方案,你都說這是對藝術的侮辱,不就行了?”
枕安認真記下一條條表演要點,靜待星橋娛樂的人來聯系他。
然而他沒有想到,對方發來的工卡照片就像一把特殊的鑰匙,冷不防打開了他塵封多年的記憶盒子。
“向甯。”
他喃喃念出她的名字,腦中浮現的卻是某個遙遠村莊裡的一朵小花。
對,是她。一定是她,不會有錯!
伴随着劇烈的頭痛,記憶像冰冷的河水一樣奔湧出來,帶着陳年的黴味和刺骨的寒意。
她的工卡上也有一張紅底證件照,那雙眉眼被他描摹過無數遍,追憶過無數遍。
恍惚間,枕安不由得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了錯,也許,她的死亡隻是自己做的一場噩夢?
又或許,眼前的一切才是自己在夢中的一抹幻想?
不,他希望這不是夢,他需要确認這不是夢。
“這不是夢。”向甯輕輕握住他顫抖的雙手,“我不知道,原來你一直背負着這麼沉重的記憶。”
枕安反握住她的手,哽咽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瞞你這麼久的。隻是……我真的很害怕,怕你知道以後會怨我、恨我。我隻是想好好補償你,别無所求。”
“我不會恨你。”向甯伸手撫上他臉頰,用拇指拭去他的眼淚,“你也不欠我什麼。”
他的故事講完,先前那瓶果酒已經見了底。
向甯又從酒櫃裡取出一瓶白葡萄酒。
“現在,要聽聽我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