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九重不必回頭,便聽出來,這是方才明明已經離開的那人。
看來這小賊良知未泯,還不算無可救藥。
想到這裡,青年因為失血而顯得格外蒼白的臉上,綻開了難得的笑容。
賀歲愉看見以後,都要急死了,都什麼時候了,他頂着一身血還笑得出來,早知道他是這麼個情形,她就不回來送死了。
她也是賤,走都走了,又跑回來。
真是腦子被驢踢了。
不過,現在後悔也已經晚了。
在賀歲愉那一聲厲喝以後,趙九重頓時精神大振,他一把奪過那仆從的刀,橫砍回去,當即削下了那人的腦袋。
“啊呀!”人群中發出了驚呼聲。
那群仆從的頭兒見趙九重突然像打了雞血一樣,又驚又怒,扯着嗓子大叫道:“上!給我殺了他!”
趙九重以一當十,與院子裡的仆從們混戰,賀歲愉趕緊朝馬車跑去,爬上馬車去打開那些箱子,打開了箱子又趕緊解開繩子,讓孩子們從箱子裡出來。
她最先發現了剛剛被趙九重打開的那個箱子。
她一上馬車,那箱子裡躺着的小女孩就睜着一雙黑葡萄一樣水靈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賀歲愉一擡頭,正對上那雙眼睛,吓了一跳。
她拍了拍胸口,一邊解開綁住小女孩手腳的繩子,一邊着急地說:“你把馬車裡的箱子打開,把他們的繩子都解開,我還得去旁邊那輛馬車。”
“繩子解開了就跑!趕緊分開跑,跑遠些,然後找個地方藏起來!”
“聽明白了嗎?”
小女孩立刻點點頭,着手叫醒其他孩子,幫其他孩子解繩子。繩子被解開的小孩也跟着小女孩一起,解救剩下的人。
賀歲愉見狀,迅速跳下馬車,朝另一輛馬車而去。
她漸漸平複了起伏的心情,随着動作的熟練,手上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這些小孩兒都被喂了迷藥,除了剛剛的那個小女孩是醒着的,剩下的都陷入了昏迷。
賀歲愉不但要解開繩子,還得把他們叫醒。
“解開繩子以後你們就趕緊跑,分散朝不同的方向跑,然後找地方藏起來,别讓他們再捉住你們!”她着急地說。
孩子們都紛紛點頭,一邊慌亂說着謝謝,一邊跳下馬車,逃跑了。
賀歲愉費了好一番功夫,在大冷天的淩晨,熱得滿頭大汗,才把所有活着的孩子救出來。
馬車裡的大箱子都空了,隻有一個裡面還躺着一個小孩。
她已經沒了呼吸。
賀歲愉剛剛看到的箱子底部滲出來的血,就是從她身上流出來的,她褴褛的衣衫早已被鮮血染盡,箱子的底闆上靜靜地躺着一灘紅到發黑的液體。
小女孩閉着眼睛,蜷縮在箱底,像睡着了一樣,隻是手裡仍然緊緊握着鋒利的碎瓷片。
賀歲愉不知道,她這樣做,是因為無法忍受折磨、心灰意冷而自殺,還是想要借此留下記号想要向他人求救,争取活下來的渺茫機會。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沒人會在乎一個已經死去的小女孩生前的想法。
畢竟,在這樣的時代,連人命都是沒人在乎的。
賀歲愉深吸一口氣,最後一個跳下了馬車。
她回頭一望,趙九重幾乎快成了一個血人,上半身已經徹底叫鮮血浸透。
“跑!”她沖趙九重大喊,“快跑!”
說罷,她就往巷子口跑。
趙九重一腳踹飛最後一個撲上來的人,拔腿就往外跑。
他一邊跑,一邊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在霧氣迷蒙的清晨,哨聲傳得格外遠。
很快,巷子外響起了清脆的馬蹄聲。
賀歲愉擡頭一看,是趙九重那匹馬來了。
赤色的馬鬃在寒風中飄揚,威風凜凜。
趙九重動作快得像一尾遊魚,跨步上前,飛身上馬,一氣呵成,不知道這個動作做過多少遍才能如此熟練。
“手給我!”他着急地喊道。
身後的人追得很緊,賀歲愉的心狂跳,耳中一片嗡鳴,在一片喧嚣與混亂中,下意識遞出了自己的手。
趙九重神色果決堅定,緊緊抓住了她,然後,一把将她拉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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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
“哒哒”的馬蹄聲在寂靜的街道上急促地響着,一聲接着一聲,雜糅在一起,賀歲愉耳中隻能聽到混亂模糊的聲音,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樣。
她坐在趙九重前面,迎面的寒風直往她嘴裡灌。
賀歲愉還沒有從剛剛的千鈞一發的時刻回過神來。
她剛剛死裡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