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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歲愉來得正好,趙九重剛好醒過來。
賀歲愉端着藥遞到趙九重手邊,正想要擠出一個笑容來,畢竟她還想求人辦事。
趙九重看見是她來送藥,吓了一激靈,懷疑地看着碗中漆黑的藥汁子,“你、你不會在裡面下毒了吧?”
“你有被害妄想症吧你?”賀歲愉好心當了驢肝肺,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話剛出口,又想起自己還有求于人,又刻意放軟了說話的語氣,“我是那種人嘛,我說了,我們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我豈會害你啊?”
趙九重龇牙咧嘴。
賀歲愉以為他是傷口又疼了。
結果,趙九重說:“你别這麼說話,我難受。”
賀歲愉背在身後的那隻手,拳頭捏緊了。
有些人就是天生聽不得好話的賤骨頭。
趙九重最終還是端起了那碗藥,仰頭一飲而盡。
他放下碗,忽然反應過來,他殺了那群賊人,那些賊人的屍體都還擺在城南的空地上。那邊雖然荒蕪少人,但是也拖不了多久,最遲明天那些屍體就會被發現。
他現在住在客棧裡,若是官府的人找上門來,恐怕會連累陳大哥這個客棧掌櫃。
不行,他不能累及陳大哥。
頓時,趙九重便二話不說,掀開被子,要起身離開客棧。
陳掌櫃從外面推開門進來,正好看見趙九重拖着一身傷,從床上爬起來要下床。
陳掌櫃吓了一跳。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趙九重便因為傷重失了力氣,“砰——”一聲摔在了地上。
陳掌櫃驚呼一聲,大步沖上去,“趙兄弟,你這是做什麼?你傷成這個樣子,不好好地在床上躺着休息,下來做什麼?”
賀歲愉原本隻是見趙九重能自己喝藥,所以去窗戶旁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而已,聽到陳掌櫃的聲音,一扭頭,便看見趙九重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賀歲愉眼前一黑。
這樣,是不是會顯得她照顧得太不用心了點兒诶。
陳掌櫃還以為,是賀歲愉又說了什麼,抑或是做了什麼,所以才導緻趙九重氣得不輕,不顧身上的重傷,也要爬下床。
聽到陳掌櫃如此問趙九重時,賀歲愉一臉懵,滿臉不可思議,陳掌櫃怎麼會怎麼想?
從天而降一口大鍋,她真是比窦娥還冤!
她什麼都沒做啊!
誰知道趙九重忽然抽什麼瘋,鬼上身一樣從床上爬下來,摔在了地上。
明明是他自己活該,跟她沒有半分錢關系。
賀歲愉正要為自己辯駁,趙九重便開口了。
他靠在床頭上,語氣虛弱地說:“陳大哥,我怕官差會找上門,我不能住在這裡連累你。”
陳掌櫃将趙九重一把摁下,“趙兄弟,你就安心地躺着吧!”
“如今滄州城這麼亂,衙門前些日子已經發不出來糧饷,早就沒有官差了。”陳掌櫃擺擺手。
“城北出了幾十起流民搶劫引起的命案了,根本就沒有人管!城南每天幾十上百的死人,大家早就司空見慣了。你今日殺的那些人恐怕也會被歸為流民搶劫。”
陳掌櫃輕輕拍了拍趙九重的肩膀,“放心吧,不會有官差找上門的。”
趙九重聞言,有些驚訝,“滄州境況竟已嚴重至此了嗎?”
陳掌櫃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道:“隻怕是比我說的還要更嚴重些!非但如此,我還聽說,前面的城池快要守不住了,契丹恐怕要打過來了,趙兄弟,我看你也别再滄州久待了,等傷好得差不多了,就趕緊走吧!”
趙九重點點頭,“小弟明白了,多謝大哥提醒。那陳大哥你呢?你準備何時離開滄州?”
陳掌櫃滿臉愁容地說:“我已經聯系了镖局,待明日遣散客棧中的夥計們,後日便帶着一家妻兒老小,跟着镖隊們一起離開。”
“我不比趙兄弟你,有一身好功夫自可來去自如,如今這世道,出了城,便是賊匪們的盤中魚肉,若不是實在沒法子了,也不會選擇背井離鄉這條路。”陳掌櫃語氣失落地說。
趙九重被陳掌櫃的話勾起了一些回憶,想他當初也是覺得自己在洛陽混不出個名堂,所以才拜别爹娘,出來闖蕩江湖,如今離家已經已近一載,可他仍然一事無成。
濃重的惆怅湧上趙九重的心頭。
他點點頭,應和說:“陳大哥說的是,若不是沒法子,誰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在外飄蕩呢。”
賀歲愉站在一邊,完全産生不了一點共情,甚至對他們的話頗為鄙夷。
她忍不住在心中冷冷道:兩個大男人,一個是客棧的掌櫃,一個是富家公子哥,不愁吃,不愁穿,不過是搬個家,便有一籮筐的多愁善感。
她一個吃不飽,穿不暖,活了今天有沒有明天都不知道的人,尚且都沒說話呢。
老天奶就該把他們的錢都讓她拿着,讓他們來體會一下她身無分文、爛命一條的苦日子。
賀歲愉那個恨啊,真是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