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出人意料的是,從入局開始,一路所向披靡的趙九重這一把輸了,赢了的人爆發出比之前還要響的喝彩聲,大概是一直輸,難得揚眉吐氣赢了一把,所以格外激動。
賀歲愉看他輸了,雖然有點兒肉疼被劃出去的銀子,但是心底也松了一口氣。
做人不能太貪心,趙九重出風頭太大不是好事,剩下的這些銀子,也足夠他們二人過上一個多月吃飽穿暖的好日子了。
趙九重忽然捂着肚子“哎喲哎喲——”叫喚起來,他摟了面前的銀子揣進懷裡,與賭桌上的人緻歉,說他肚子疼,得先去茅房解決一下,讓旁邊的人先替他頂上。
賭桌上的其他人自然不許。
“剛輸了一把就想溜?沒門兒!”
“你今兒個就是拉褲/裆裡,你都得把這一把玩了再說!”
“你小子别想溜!”
趙九重無法,隻得留下來又接着玩。
結果,這一把他又赢了。
賭桌上唉聲歎氣一片,不情不願地把銀子推出來,趙九重自然悉數笑納了。
他仍然一隻手捂着肚子,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仿佛痛得厲害,“我現在可以去茅房了吧?”
賭桌上又輸了錢的人這才煩躁地揮手,“去去去!趕緊去!”
趙九重忙不疊從賭桌跟前離開了。
趙九重從人群裡鑽出來,左右看看,正在人群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賀歲愉見他出來了,也連忙從人群裡鑽過去,“我在這裡!”
“走吧。”趙九重點點頭,臉上喜氣洋洋,挺直了腰闆,哪有剛才彎着腰,一臉痛苦、肚子疼得厲害的模樣。
說罷,二人就朝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時,卻忽然被人攔住了腳步。
兩個身高體壯、滿臉橫肉的大漢站在門口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趙九重本能地将賀歲愉護在身後,警惕道:“二位這是做什麼?”
其中一個大漢抱着胳膊,語氣不善地說:“小子,你是不是來砸場子的?不知道我們賭坊的規矩嗎?”
趙九重腦子裡已經在琢磨主意,但是面上絲毫不顯,皮笑肉不笑道:“此話何意?”
那漢子說:“出千出得這麼嚣張,真當我們都是吃素的?”
趙九重雖然知道來者不善,但是為了拖延時間想别的辦法,還是試圖辯解:“我沒出千,都是靠自己的本事赢的!你不信,我們可以換骰子再來一局。”
對方根本不聽他的辯解,也完全忽略了他說要再來一局驗明是出千還是真本事的要求。
“還敢狡辯?老子看你是不挨拳頭不承認!”那男人一揚拳頭,便沖了上來。
趙九重伸手去擋,一用力,身上剛養了幾天的傷口似乎又裂開了一點,趙九重咬牙扛住,一腳踹飛了另一個撲上來的漢子。
賭坊不止這兩個打手,見趙九重有些功夫,頓時,數十個壯漢都朝他撲了上來。
一個穿着绫羅綢緞,身子胖得像水桶,臉像又白又胖的大發面饅頭的中年男人從這群漢子後面走出來,一雙眯/眯眼睜着一條縫,打量着被打手圍住、身上已經多處挂彩的趙九重。
“喲!還是個練家子,老子倒是要看看,是你小子的拳頭硬,還是老子養的這群打手拳頭硬!”
“敢在老子的地盤出千,活得不耐煩了!給我狠狠地打!”
趙九重一個人難敵這麼多賭坊打手,到最後隻能被動的挨打,站在一旁的賀歲愉也被他牽連,被那打手打了一拳便倒在了地上。
趙九重見狀,心中一急,又别無他法,連忙趴在她身上保護她,免得那壯漢繼續打她。
他雙膝跪在地上,弓着身子,在身下留了充足的空間,将賀歲愉護在身下,替賀歲愉擋住了所有風雨。
密密麻麻的重拳落在趙九重的身上,背上的傷口根本經受不住這麼猛烈的攻擊,鮮血瞬間就湧了出來。
流出來的鮮血,多得像水一樣淌了滿地,有一些順着他的身側滴落到了賀歲愉身上,賀歲愉感知到了身上,滲透了她的衣服傳遞到她皮膚上的潮濕和粘膩,濃重的血腥味兒緊緊萦繞着她,嗆滿了她的鼻腔。
趙九重卻始終咬着牙,一聲不吭。
他失去血色的嘴唇張張合合,似乎有什麼喑啞的聲音從其中流瀉而出,周圍太過混亂和嘈雜,叫罵聲和拳腳落下的聲音不絕于耳,密密麻麻織成一張大網,禁锢得賀歲愉根本喘不過氣來。
賀歲愉也根本聽不清他說了什麼。
但是她眼睛都不眨,黑色的瞳孔一直盯着他。
她看見了他的嘴型。
他啞聲說的,約莫是:“對不起,連累你了。”
***
賀歲愉和趙九重二人被丢出了賭館,趙九重赢的銀子也被對方搜刮得一幹二淨,一個子兒也沒給趙九重留下,甚至臨走時,又狠狠踹了趙九重兩腳。
賀歲愉一手捂着身上痛得厲害的地方,一手撐着地慢慢爬起來。
趙九重閉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就跟死了一樣。
賀歲愉忍着痛得像是已經裂開的肩膀,伸出手晃了晃他,“醒醒!醒醒!”
趙九重仍然紋絲不動。
賀歲愉沒法子,隻得忍着自己身上的傷扶他起來,可是趙九重太重,她根本扶不動他。
賀歲愉弄了好一會兒,沒把人扶起來,她和趙九重身上的血反而流得更嚴重了。
她擡起頭,看了一眼周圍正指指點點、圍觀看熱鬧的人,生疏地開口:“請問有沒有人願意幫個忙,跟我一起扶一下他?”
無人應答,也沒有人上前。
有幾個人見賀歲愉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立刻往後退了一步,生怕被賀歲愉纏上,甚至還有人朝賀歲愉露出鄙夷的表情,譏諷道:“遭報應的賭鬼!血流幹暴屍街頭都沒人管!還不要臉地想求老子幫忙!”
賀歲愉收回目光,在心底裡嘲笑自己,她在期待什麼?還在期待這裡會像她從前所處的那個時代一樣,總有見義勇為的熱心人士嗎?
賀歲愉咬緊牙關,用盡全身的力氣,終于将趙九重從地上扶起來,剛扶着人起來,差點兒一個趔趄,連帶着她都跟着一起摔在地上,幸好她及時穩住了身體,這才沒有又倒下去。
她踉踉跄跄地扶着趙九重走出圍觀的人群,從人們旁邊經過時,她的心高高提了起來,生怕這其中有人看他們不慣,出于一些不能理解的心理突然攻擊他們。
賀歲愉扶着趙九重走了一段路以後,就徹底沒了力氣,将趙九重放下,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土牆上休息。
她擡手,擦了擦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因為太久沒吃東西,而且又要出這麼大力氣,所以額頭上的汗珠像黃豆一樣,大顆大顆的往下滾。
休息了一會兒,恢複了一些力氣以後,賀歲愉又站起來,準備扶趙九重起來,繼續往前走。
天快要黑了,他們必須得找一個地方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