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隻有一張床,賀歲愉隻能和趙九重擠一張床,寺廟裡的床很窄,他們兩個并肩躺着幾乎沒有什麼空餘。
賀歲愉怕被趙九重擠到床下面去,所以這次還是睡的裡側。
她纖瘦薄薄的肩膀就挨着趙九重健壯寬厚的肩膀,他身上的灼熱溫度也從肩膀上傳遞過來,這熱度讓賀歲愉有點兒不安。
她下意識往裡側縮了縮,可惜于事無補,裡側已經挨了牆,挪無可挪。
賀歲愉平躺在床上,看着一片漆黑的屋頂,有月光從窗戶照進來,隐約照亮了幾根屋梁。
和趙九重靠得這麼近,她以為自己會失眠,但是并沒有。
或許是因為這幾日奔波勞累,她實在太過疲憊,也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的出生入死,她竟然慢慢對趙九重有了些不可言說的信任,
沒過多久,她就感覺到眼皮越來越沉,漸漸地陷入了沉睡。
趙九重也很快就睡着了。
突然,橫空落下一隻手,正好打在他傷口上,趙九重“嘶——”一聲,被痛醒。
趙九重看着胸口搭上的爪子:“……”
“睡相也太差了!”他沒好氣地将賀歲愉的手給她扔回去。
胸口的手被挪回去了,趙九重這才閉上了眼睛。
他剛睡着,一條腿又搭在了他的腿上,正好一腳踢到他傷口上。
趙九重在黑暗中倒吸一口涼氣,痛得面目猙獰,好一會兒都沒緩過來。
他抓着她的褲腿,将她的腿從他的傷口上挪開。
他氣得晃醒賀歲愉,“你睡覺能不能安分一點兒?
賀歲愉眼睛都沒睜開,睡得糊裡糊塗的,憑着本能反應嘟囔了一句回應他:“誰叫你渾身都是傷口?”
趙九重:“……”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如果不是找不到沒有繩子,他就真應該把她的手腳綁起來睡!
***
趙九重在寺廟裡躺了兩天,身上的傷好了一些,便出了房間,出去走走。
正巧遇到寺廟裡的和尚在争論他們的事。
那叫慧空的黑臉和尚說:“師兄你替那二人診治,又收留他們兩日,已經是菩薩心腸了,咱們師兄弟幾個每日都吃不飽呢,怎麼能再多他們兩個吃白飯的?”
“此事我心中有數。”瘦和尚慧明念了聲佛,“趙施主的傷還需修養兩日,時事艱難,人命如浮萍,既然遇上了,能幫上的還是幫一把吧。”
見大師兄慧明态度堅決,其他人也不再多說什麼,唉聲歎氣地幹活兒去了。
趙九重止了步,沒再往前走,袖中的拳頭不自覺捏緊,最終還是扭頭回去了,就當沒撞見今天這事。
趙九重又在寺廟的禅房裡歇了兩日,隻是這兩日明顯比之前都更心事重重一些,就連賀歲愉都發現了。
“你怎麼了?”她奇怪道。
趙九重搖了搖頭,不欲多言。
賀歲愉撇嘴,不問吧又擺得這麼明顯,問了吧又不說。
第二日天不亮,趙九重就出去了。
賀歲愉醒過來的時候,旁邊的位置已經空了,賀歲愉伸手一摸,床上冰冷,看樣子起來有一些時間了。
不會是早起去練武了吧?
不應該啊,他傷還沒好,練什麼武功?
賀歲愉腦海中閃過什麼。
壞了!
這小子不會是眼看着傷要好了丢下她一個人跑了吧?她想起他這兩日的心事重重,越想越覺得可疑,準備丢下她,又覺得良心不安,所以才會那樣。
賀歲愉一翻身爬起來,迅速穿好鞋子,打開門就跑了出去。
一開門,院子裡空空蕩蕩的,外面也沒有趙九重,她幾乎繞着禅房找了一圈,還是沒找到人。
賀歲愉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死趙九重!眼看着傷好了丢下她一個人跑了,忒沒義氣了!
賀歲愉罵了一會兒趙九重,又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那慧明和尚本就是看趙九重傷得實在重,看他們可憐才收留他們的,現下趙九重這個身受重傷的都走了,她還賴在這兒,那群和尚不會趕自己走吧?
不管了,先去吃早飯,等他們趕她的時候再說。
***
天黑了,趙九重仍然沒有出現。
賀歲愉躺在冰冷的小床上,憤憤地咒罵趙九重這個沒義氣的狗東西!
她罵着罵着,仍覺得不解氣,于是躺在床上對着空氣揮拳頭,好像錘的不是空氣,而是趙九重本人一樣。
忽然,“吱呀——”一聲,門開了。
賀歲愉扭頭看去,一個高大的身影,披着滿身月光走了進來。
她一眼就認出了來人,“趙九重?”
那黑影應了一聲。
賀歲愉從床上坐起來,抱着胳膊審視地看着他,質問道:“你幹什麼去了?”
趙九重拉長了音嗯了一聲,尾音又微微上揚,透露出一種疑問的意味來。
不知為何,賀歲愉覺得他的語氣似乎有點奇怪。
原本就已經很不高興的賀歲愉當然更生氣了。
她聲音拔高了一些,語氣兇巴巴的,怒火幾乎噴薄而出,“你嗯什麼嗯?我問你話呢!”
趙九重一邊窸窸窣窣地脫外衣,一邊悶悶地笑。
賀歲愉怒目而視:“少嘻皮笑臉的!有什麼好笑的?”
趙九重不緊不慢地回答:“我在笑,你怎麼跟人媳婦兒似的。”
賀歲愉整個人愣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了什麼。
她臉上的溫度瞬間攀升,幸好環境黑暗什麼都看不清,語氣有些急地反駁:“你說什麼呢!”
“亂講話要爛嘴的,趙九重。”她眯了眯眼睛,語氣危險,做出了一個雙手撕扯的動作,“被我撕爛。”
趙九重似乎今晚心情格外不錯,語氣輕快地說:“開個玩笑嘛,你一個大男人給别人當媳婦兒,别人還不願意呢!”
“你又沒娶妻你怎麼知道?”
“你怎麼知道我沒娶妻?”
“你娶妻啦?”賀歲愉聲音不自覺大了。
趙九重點頭,“對啊。”
賀歲愉頓住。
“你……”她聲音仿佛卡了一下殼,剛剛語氣中的驚訝全然消失不見,隻剩下一種詭異的平靜與故作淡然,“怎麼從來沒見你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