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修者是少數,縱情放肆也是少數,唯有平庸的中間者才是大多數。大部分人既做不到埋頭苦修,更做不到徹底躺平,于是大家就隻能一邊嬉笑一邊練劍,順便拓寬人脈。
要知道,能拜入太虛宗的人,許多家世都不可小觑。
修仙界恃強淩弱之人不在少數,強者和大家族掌握着大部分資源,弱勢者隻能苟延殘喘,自古以來便沒有任何好轉。
太虛宗雖禁止門人弟子内鬥,但要惹怒、羞辱一個人,動手不是唯一選項。
萬花峰弟子總共才十人,許墨葉蘭辛等又被纏着請教,沒人注意到一處邊緣比武台上,兩名弟子切磋,反倒氣氛有些怪異。
兩人一個是萬花峰新弟子,穿着太虛宗傳統的弟子服道袍,另一人是來自逍遙峰的新弟子。
逍遙峰弟子一劍挑飛萬花峰弟子的劍,語氣中不屑又帶有一絲酸味兒:“一整日了連三招都學不會,白白浪費了你那好劍,不如給我。”
山頂的比武台到底隻有幾處,正中心的最大,邊緣小,兩百人在此地,不可能人人都能輪到比武台切磋,故旁邊還站了許多等着切磋的人看熱鬧。
“萬花峰弟子嘛,朽木不可雕也。”
“是啊,她們萬花峰弟子若不是爛泥扶不上牆,她們峰主又怎麼會教得這麼細,還不是因為弟子太蠢。”
“伏峰主教這麼細了她們還學不會,這麼蠢怎麼進的咱太虛宗?”
“你不知道嗎?有練氣期就能進,萬花峰都是其它峰不要的弟子,還都是女弟子,有人給她們兜底,真好啊,不像我們男弟子過得這麼辛苦。”
“周道友,你可别說了,再說人家就要哭了,哈哈哈。”
……
巧的是,這個比武台離池澤很近,她和朋友四人就在旁邊的比武台。她們四個人切磋了幾輪,剛把比武台讓給别人,就撞見這麼一出。
周道友指的是那挑飛劍切磋勝出的男弟子,此人名為周天賜,出身鄉野,在原本自己生活的小地方受盡榮寵,但來到大仙門太虛宗,卻發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天賦他勉強,比家世完全不夠看。
他省吃儉用買了把趁手的鐵劍,而萬花峰卻人手一把下品仙劍,憑什麼?
修仙界也不過是弱肉強食的地方,像這萬花峰弟子一樣弱的人就該滾出太虛宗。
周圍人逐漸聚攏,或面露嘲諷,或憤憤不平。
不平的自然是萬花峰的同門弟子,隻是,她們三言兩語為那輸了的女弟子說話,卻被周天賜一句話回怼。
“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弱小還不讓别人說了?怎麼你們萬花峰的女弟子,打不過就隻能懇求我們讓着你們嗎?”
“你強詞奪理!”輸了的女弟子羞憤難掩,她惱怒,但更多是屈辱,她确實弱,但周天賜也不該連累她們萬花峰全部弟子呀。
萬花峰衆人臉上皆浮現憤怒之色,但她們确實學藝不精,上午的晨課沒看懂顧千晔教的,下午的夕課雖從伏苓那兒學會了幾招,但打不過這周天賜。
周天賜是典型的自卑又自負的人,有點天賦,悟性也還行,是為數不多利用晨課和夕課學習劍法還不錯的人。這種人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有點本事隻會揮刀向更弱者。
“那照你這麼說,自我以上衆生平等,自我一下優勝劣汰,那你今日怕是要被我給淘汰咯?”池澤不顧周圍人探究的目光,站出來擋在那被欺負的女弟子身前,腳尖輕點地上的劍,劍彈起在空中翻飛幾圈,池澤輕松接住,旋即将劍尖直指周天賜。
此時這裡的動靜已經吸引了不少人,至少一半的弟子都看了過來。許墨等人自然也發現了這裡在鬧事,但因為不算内鬥,隻是切磋,且是新弟子之間練劍切磋,她們身為老弟子,以大欺小勝之不武,不便出手。
周天賜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池澤,見池澤清秀俊俏,不屑冷哼一聲。他最恨這種長得好看的女修,不過是以色侍人罷了。
“哼,大言不慚,花裡胡哨撿了劍就敢挑釁我,盡管放馬過來,你若是輸了,我要你跪下和我磕頭。”周天賜信心滿滿地說。
在他老家,他輩分高,家裡生了不知道多少個姐姐才求來一個他,過年他得接受不知道多少晚輩的磕頭,從小他便認為自己是天之驕子,但這種優越感在來到太虛宗後被狠狠打臉了,他本人也被打擊得體無完膚。
好在,他引以為傲的悟性和天賦還在,他比不過那些修仙世家的人,難道還比不過同樣平民出身的池澤嗎?
他方才見過池澤和人練劍切磋,來來回回就那麼幾招基礎的,而且出手畏畏縮縮,放不開,一看就是不熟練。
實際上,周天賜不知道的是,池澤之所以出招拖沓,一方面是迷惑旁人不被發現端倪,一方面也是因為面對的是柳惜曦等剛學無心劍法的人,對新手,她都是采取喂招指點的方法,怎麼可能真出全力和人打。
這下好了,周天賜撞她刀口上,那就别怪她不客氣了。
葉蘭辛着急忙慌想去勸,被許墨一把拉住了,許墨緩緩搖頭,無聲示意葉蘭辛别急。
她觀池澤那自信的眼神,不像是裝出來的,也不像是逞能,或許對方是真有實力。
池澤撇嘴:“小男人廢話多多,你直接說誰輸了誰給誰磕頭就行了。”
“池道友,你别被他激将法欺了!”身後那女弟子着急勸道。
哪怕她沒學明白無心劍法,也不妨礙她看出來周天賜劍法不錯,所以被周天賜羞辱,她都不知道該怎麼還擊。
池澤不在意,隻是用一種“看你敢不敢”的眼神盯着周天賜。
這人她記得,太虛宗門人弟子也有自己的派别,家世好的一派,平民出身的一派,就好像文人也拉幫結派一樣,出身不同注定造就了階層不同。
而周天賜便是平民修士裡較為出衆的一個,因為他把許多和他一樣平民出身的修士拉攏,大家認為他修為高,實力強,便紛紛唯他是從。
期間,周天賜也曾想過招攬池澤和阮清絮,甚至愛慕過阮清絮。可惜,阮清絮受逍遙峰幾位師兄偏寵,更是顧千晔的親傳弟子,她是飛上枝頭的鳳凰,那池澤就是雞犬升天的雞犬。
二人壓根不必要與周天賜等人為伍,以至于平民修士十分痛恨她們,認為她們是貴族修士手裡的金絲雀和玩物。
周天賜愛而不得,在平民修士中大肆诋毀阮清絮和池澤,說她們早就和逍遙峰那幾位師兄苟合。之所以不敢囊括顧千晔,當然是怕顧千晔報複了。
同門弟子,哪怕是師兄,做事也得分輕重。但顧千晔可是師長,若是不敬,那就觸犯了門規。更何況對方還是化神修士,造他的謠,莫不是嫌命長。
周天賜氣笑了,連說:“好好好,既然你這麼想給你爺爺我磕頭,我就成全你。”
“賜教!”池澤劍尖指向周天賜,一點不怵。
看熱鬧的弟子們紛紛往後退,讓出比武台,沒有人勸也沒必要勸。
對劍修來說,實力就能讓人閉嘴。
況且,大家一頭霧水學了一整天,也想看看無心劍法究竟是怎麼用的。
池澤深吸一口氣,調整呼吸,這在旁人看來似乎是她緊張了,實則是她在調動周身靈力,告誡自己不能使出全力露餡了。
周天賜可不管那麼多,等池澤說完賜教,他舉劍攻過來,率先出招。
周天賜信心滿滿,然而當他的劍撞上池澤的劍時,第一招就被池澤看透,直接截斷他的一個挑劍動作,将他劍身強行下壓,導緻他不得不轉身換招。
過招越多,周天賜額頭汗水越多。因為他發現自己每一次出招,池澤都能預料到,搶先一步打斷,将他打得節節敗退。
池澤的打法激進,雖同樣都是基礎的招式翻來覆去,但總能打出不少漂亮的連招,完全就是壓着周天賜在打,将對方逼向比武台邊緣。
比武切磋默認的規矩,定輸赢的方式分三種,一是其中一方自行認輸,抱拳行禮或丢掉武器,二是被打下比武台,也是輸,三也是最殘酷的一種,死在比武台上,妥妥地輸了。
這隻是同門之間的切磋,宗門不許内鬥,切磋須點到即止,池澤選擇最簡單有效的辦法,那就是将周天賜逼出比武台。
池澤于劍法上的造詣強過周天賜不知道多少,修為又是練氣巅峰,完全把周天賜壓着打。
周天賜沒想到今天要栽在一名萬花峰弟子手上,明明他打聽過很多人,池澤也不過是上品單靈根,如今大家修為境界拉不開太大差距,單論劍法,怎麼可能比他強那麼多呢?
周天賜不肯服輸,但現實不會讓着他,最終他被池澤一劍挑飛武器,人也被池澤虛晃一招給吓得跌落比武台,比被打飛出去還丢人。
比武台的高度足夠周天賜仰望池澤,池澤站在高處,一柄漂亮的仙劍舞得虎虎生風,破空之聲混着旁人的議論聲,刀劍撕開的不是空氣,而是他的臉皮。
“怎麼樣?奉行弱肉強食的雜魚,是不是該給你姑奶奶我磕頭了?”池澤說話不算客氣,她以前就不是個客氣的人,維護阮清絮的時候都是沖在最前面,得罪不少人。
周天賜憤怒起身,漲紅了臉轉身想走。
池澤趕忙叫住他:“哎哎哎,輸了就賴皮,你們逍遙峰弟子都是這般不講信用嗎?果然啊,也就隻有逍遙峰弟子幹得出這種事來,全體上下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你們峰每年分得的修煉資源那麼多,怎麼一點都沒花在你們身上呢?這才導緻你花光積蓄隻買得起一把鐵劍?”
池澤說話越來越難聽,臉上笑容也越來越刻薄,周天賜本想逃離,卻見幾名逍遙峰弟子站出來說願賭服輸,讓他趕緊磕頭,别讓全部逍遙峰弟子背上背信棄義的罵名。
周天賜無奈,強忍屈辱,在池澤面前跪下。
這一跪,讓全部圍觀的人倒吸一口氣,有人打趣嘲諷,也有人聖父心泛濫。
“男兒膝下有黃金,同門之間切磋而已,何至于羞辱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