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氣她要去支教,而是氣她平白因為自己被牽累,換走名額卻欣然接受。
早課開始,她勉強專心聽課。
擔心情敵什麼的,這些心裡話實在難以和别人說出口,對她而言太過羞恥。
要是别人笑話她杞人憂天,多惱人啊。不會笑話她的孫藹又沒空聽她訴說。下課後她和孫藹去不同的班上各自的專業課。
之所以不拒絕支教,是因為她心裡也有抱負啊。作為老師,她也希望為國家和底層做些貢獻。如果大家都推脫,誰做?而且她一沒生病,二沒困擾,不去怎麼對得起良心呢?
很快,一個星期過去,到了出發的時間。她背上大包小包,除了被褥和衣服,還有一些書,以及五斤幹糧和兩百多塊錢。先是去坐船,然後是黃包車,最後坐了一天的拖拉車。
淩晨五點鐘出門,現在快下午六點,卻還沒有到目的地,天色已經變暗,金雲蔚實在想不到票山溪居然那麼遠。根據計劃,她這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拖拉車司機送到附近大的村莊後就不能再送。付了十塊的車費,隻好先找個旅館住宿。接下來三天颠簸,她感覺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到了票山溪最近的鎮上,她先去村委處登記,然後申請報銷車費。車費花了八十五塊,可村委居然隻給四十塊。
村委是個中年男人,地中海、大肚子,穿着寬松的西裝,小眼睛,圓眼鏡。
“四十塊錢夠了,過來也就五百多裡,肯定是你住宿費太貴,又總坐拖拉機才花過多的錢。”
他笃定地說完,把煙摁滅在桌上。
“可是坐牛車也太久了,你們這裡很多路沒有公交車,不坐拖拉車真的沒辦法準時到。”
他又點起一根煙:“小姑娘,這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想當年我都能一天走一百裡。”
金雲蔚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可我是女的,還背着行李,就算死命走也隻能走三四十公裡。何況五百公裡是算直接距離,陸地上要繞道啊。如果不坐船可要更遠的距離,光是船票就要......”
村委不耐煩地站起身,擺着手打斷她:“行了,行了,反正别的村的老師也是這個價,怎麼就你特殊呢?你是不是不想要了?”
金雲蔚又累又餓,本來幹幹淨淨的白臉上都滿是風塵,頭發打結,卻沒空梳理。本就筋疲力盡,又不擅長與人争辯。畢竟平時裡的同學、老師、家長們都溫和有禮,會體諒她,哪像這個村委愛答不理。
委屈地收下四十塊錢。
難道真的是自己多要錢了嗎?可是八十五塊錢已經是她精打細算省着花的結果了。
休息一天後,村委讓一個村民帶她進山。牛車收費五塊。金雲蔚乖乖交了,如果她拒絕了這個安排,自己找人送雖然便宜,但可能會被村委嫌棄。到時候給她差評就糟糕了。畢竟畢業了也要評價等級,可不想在所有欄目為“優”時,實踐一欄有個“良”。那實在是太過刺眼。
又是從早坐到晚,打着煤油燈,瑟瑟發抖。
天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羊腸小道七扭八拐。丘陵重重包圍,耳邊夜風呼嘯,眼前樹影斑駁。陰恻恻的。
“還沒到嗎?”
那個農民好心地說::“還沒嘞,起碼得再走五六個小時。你要是累了就睡會,到了俺再叫你。”雖然是普通話,但是帶着濃重的方言。
人很累,但是在躺在木闆上,金雲蔚以為自己睡不着,就準備打盹,沒想到過了兩個小時,她居然慢慢睡着了。
時間突然像停止了似的,一切都消失了。
突然,她猛地驚醒,睜開眼睛,身體緊繃,彈坐起來。
原來是老漢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推搡着。
“女娃子,到了,醒醒。”
她不自在地聳肩,迅速推掉老漢的手,吞下梗在喉嚨的口水,因為剛剛一直屏氣忘記吞咽。
天光已經微亮,晨曦柔和,大約是淩晨四點。
放眼過去,這片山谷中錯落着三十多戶的石頭房。
她感覺奇怪,就這麼幾戶人,孩子真的夠嗎?
“叔,這裡有幾個小孩啊。”
“那可多,五十多個有的,沒數過。”
但是後來金雲蔚才知道,五十多個,指的隻是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