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楓在旁解釋:“二郎,你爹的信來了。不光信來了,你爹還托了一個你過去的侍衛來送信——他叫小甲,兩年前,咱們還沒認識時,你身邊侍衛用的最多的,就是小甲。
“……隻是,小甲說,你後來不用他了。”
江鹭睫毛微顫。
是。
發現阿甯死遁後,他将所有認識阿甯的人遣散……小甲正是其中之一。
今夜……
小甲恭敬地從懷中取出一厚疊文書:“王爺有話想告訴世子。王爺說,那件事,我是見證者;小世子若是不信他,也可問我。”
段楓朝簾外走。
江鹭忽而說:“段三哥不用回避。我隻是确認一些舊事……沒什麼好瞞的。”
段楓尴尬,但世子固執,他隻好随之一同看信。
于是他們看到——
--
他們看到一樁舊事。
姜循哭訴,說南康王不喜她,放火威脅她的性命,想拆散她與江鹭。
而在信中,王爺說,三年前,阿甯曾窺到一樁争吵。
南康王确實不喜阿甯,在江鹭提出婚姻時,南康王反對至極。
那是南康王父子之間迸發的最激烈的争吵。
南康王何其厭惡:“一介貧女,無門無楣,如何踏入我南康王府,如何輔佐你,共你治這江南諸州諸郡?你是世子,是未來的南康王!你不隻是江鹭!”
江小世子回答:“我并不稀罕什麼世子,什麼南康王。我喜愛阿甯,我願意與阿甯共度餘生。若是爹不允許,便上奏奪了我世子頭銜。我自願與阿甯退居其後,琴瑟和諧,絕不辱爹的門楣。”
南康王大怒:“我養你教你,将你養成這種混賬?!你隻顧情愛,不管社稷百姓了?”
小世子聲音微顫:“我自然也想為爹分憂。可是爹也教我,不愧于已,方不愧于天。阿甯與社稷,本不應二選一。是爹逼我選——阿甯是我心慕之人,無論她出身如何,我都不可辜負。”
小世子撩袍長跪:“若是爹始終不許,我隻好求退。”
那段争吵,絕不愉快。
那段争吵之後——
--
南康王在信中道:“阿甯所居院落失火,發生在你我争執之後。
“她說為父放火要殺她,為父說那把火是她自己放的。你信誰?
“當日是小甲帶她偷聽我們父子的争吵,你可以問一問小甲,你的阿甯聽到那番争吵後,她是什麼反應?
“你那般愛她,為她求全,她當真感激嗎?”
--
此時此夜,風吹高帳,燭火如魅。
江鹭捏着信紙的手指一點點蒼白。
段楓年長他幾歲,段楓昔日又十分風雅。他幾乎猜到姜循如何玩弄江鹭的感情,隻是不好說破。
在一片寂靜中,江鹭擡起臉。
他蒼然如雪的面上,眼中神色仍是執拗:“她偷聽我們的争吵,是何反應?”
小甲低着頭:“阿甯姑娘的表情很奇怪……”
段楓:“二郎……”
江鹭冷聲:“讓他說完!”
小甲戰戰兢兢說完,段楓不忍聽,江鹭摔信,拔步朝外走。
小甲和段楓一路追出去,見江鹭直直尋去姜循的帳門。
待段楓氣喘籲籲追過去,見到江鹭并沒有進去找到姜循。士兵說:
“晌午過後,姜娘子便驅車離開軍營了。姜娘子不想叨擾他人,都沒有告訴我們指揮使……”
江鹭唇角翹了一下。
他垂下眼。
她不想叨擾他人?
不,她是不敢“叨擾”他。
但是——
江鹭低聲:“這件事,沒有這麼容易結束。”
他倏地反身走,身後人難追。
--
到天亮時,馬車已經步出山林,到了寬敞平原處。
再走一會兒,就能與太子彙合了。
車夫在外驅車,車馬辚辚,一片寂靜中,忽然有鳥驚車,車夫慌亂中,驅着馬車偏離正道,越走越遠。
車中姜循混沌中被驚醒,聽到外面混亂的叫聲,還伴随着幾聲“咚”。她保持鎮定,待馬車終于緩緩停下,她仍定坐于車中。
姜循:“玲珑?”
無人應答。
她又喚了車夫和侍衛的名字,依然無人。
姜循攢緊袖中小刀,正要彎腰出車,車簾一掀,冷風與朝陽一同灌了進來。
還有一個郎君如電,掠入車中,再關上車門。
姜循擡眼,與江鹭四目相對。
--
江鹭盯着她。
他想着小甲的話。
小甲的話與父親的信,讓他舊日重現,宛如看到當年那個聽完争吵後表情怪異的女子——
“她從不想與你共貧寒。
“你願意抛棄南康王府,隻求和她在一起。這是你的深情,不是她的。
“若你不是南康王小世子,若你沒有權勢沒有家世,她為什麼要與你共此餘生?阿鹭,你不要這麼天真——
“對阿甯來說,深情是世上最無用的感情。
“她不會心動于不做南康王世子的你。”
--
此時,馬車之上,江鹭手中的匕首,抵在了姜循的脖頸上。
姜循:“大膽。”
江鹭垂臉:“誰有你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