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呼鳴,仿佛穿透胸膛,化作悶悶的泣聲,湧不盡的痛苦,來不及落下的眼淚。
盧荻花不敢回頭去看,盡管跑得氣喘籲籲,卻依然沒有停下。
她在害怕什麼呢?
這不都是她自找的嗎?
盧荻花捂着臉,始終咽不下那口氣,于是不可避免地又陷入進了回憶中的死循環。
她的靈魂再度回到了那一天。
下午晴天正好,日光斜斜地穿過窗柩,零星幾點灑在同學們的背上。
最後一科的考試,整個教室寂靜無聲,最多隻有同學們來去翻卷子的聲音。
盧荻花與此情景格格不入,她的掌心發着虛汗,帶着握在手裡的筆杆變得濕滑,就連精神狀态也高度緊繃。
另一隻手正捏着試卷的一角無意識地刮着,蠢蠢欲動,看起來在猶豫什麼。
她在這道題已經徘徊不定許久了。
試卷之下藏着寫着答案的紙條,隻要不被人發現的翻開,她就能知道自己寫的對不對了。
其實盧荻花的能力是用不着劍走偏鋒的。
在老師和同學的眼裡,盧荻花上課認真,積極回答問題,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好學生。
可在盧荻花眼裡,好學生是一把雙刃劍,享受着他人的認可的同時也要承擔着成績的束縛。
她想一直做别人眼裡的好學生,特别希望因此能夠從父母那裡得到關注,她并不貪心,一絲一毫也可滿足。
然而自弟弟出生以後,本就受忽視的她就像是沙漠裡被遺忘的一枚腳印,在沉默的風沙中被掩蓋,像是從未存在。
盧荻花本就沒有安全感,這下更害怕自己被抛棄,一改以前的頑皮,苦心鑽研于學業。皇天不負有心人,她踩着一志願的切線,如願考上了市裡最好的高中。
隻有她自己知道有多麼的來之不易。
于是她滿心歡喜地将這個消息告知父母,隻得到一句潦草的敷衍。
但她仍舊高興,自我幻想着幸福。
直到高一的半期考,慘不忍睹的成績讓盧荻花跌入谷底。
她理科成績不好,她一直是知道的。
雖然她的父母對此并沒有發表什麼意見,隻是全心全意哄着兩歲不到的弟弟。
看着父母互相推诿着誰去家長會的問題,這足夠讓她惶恐。
是不是她成績不夠好,所以嫌她丢人了?
畢竟誰不會更喜歡成績好的孩子呢?
這理所應當啊。
因為沒有父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盧荻花就這麼自我洗腦着,麻痹着活。
不過無論她怎麼努力,成績依舊沒有絲毫起色。
不僅如此,文科的成績反而下降了不少,賠了夫人又折兵。
或許總有人在理科方面上完全沒有天賦。
現實打破了盧荻花的一切幻想。
這種時候她無論如何也隻能學會接受,又彎腰重新撿起了文科。
盧荻花的情緒因此忽上忽下,時時夜裡躲在被窩裡悶聲哭泣。心髒就像一層薄膜,被針給頂着,在臨界之間就可戳破的痛苦纏繞。
她替别人恨鐵不成鋼,不斷的自我懷疑、自我斥責......
高一的日子對盧荻花來說,算是一年到尾的折磨。
就算等到高二分科,埋藏在她心底的刺卻是再也拔不掉了。
盧荻花表面維持着很好的狀态,平時上課積極回答問題,成功吸引到了老師的目光,也擁有了一些朋友。
她終于不再是沒人關注的可憐蟲了。盧荻花沾沾自喜。
但她不敢面對接下來的每一次考試,不管大的小的。害怕不留情面的現實再度給她一次重創,把她打回原形,甚至讓她再也爬不起來。
她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失去一切。
于是盧荻花明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依舊走上了歧途。
開了這一次頭,被虛假的成績蒙蔽雙眼,沉溺于此。這便很難再停下了。
盡管自己會寫這道題,而且清楚地知道應該如何去答,可她就是忍不住瞧一眼答案以求心安。
盧荻花有的時候也會清醒一下,唾棄自己的所作所為,然後繼續周而複始,不知何時是個頭。
她知道這或許是自我欺騙,可如若不騙下去,她找不到活着的理由。
盧荻花的喉嚨幹渴,卻連咽個口水都不敢,總感覺台上監考老師的目光無時無刻停留在她的身上。
這并不是第一次作弊了,但心虛依舊揮散不去,在她的心底作祟。
盧荻花一時間不敢擡頭,怕與老師對上視線,畏懼自己的眼神藏不住心思,當場暴露一切,一無所有。
可能心虛的人都這樣。她安慰着自己。
盧荻花舔了下嘴唇,試探着擡起頭,裝作是看白闆上挂着的鐘表,餘光間偷偷觀察着監考老師的狀态。
是個好時機,她就看一眼,隻是看看自己寫的答案對不對而已,算不上全抄。盧荻花這麼自我心理安慰着。
她小心翼翼地慢慢抽拉出蓋在試卷底下的小紙條,緊張極了。全然沒注意到窗外的巡考老師。
肩膀被人蓦然間按住,盧荻花身子一僵,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可恥的行為就這麼赤裸裸地展露在大衆的眼前。
“這位同學,跟我出來一下。”
盧荻花的心跳乍停,眼神稀光破滅,仿佛死在了這一刻。
東窗事發,她如行屍走肉般不作任何掙紮,沒管身邊投來的目光,起身跟着巡考老師就走了,等待判決。因為她清楚的明白,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自己種下的因,就要吃下這顆果。
這樣想反而有些許解脫。
直到她被帶到班主任餘楓的面前,盧荻花又恍然回過神來。羞恥、愧疚、後悔這幾種混雜在一起的情緒一時間無處遁藏,在心底瘋狂生長。
她趕忙低下頭,嘴唇緊抿,繃成一條直線。雙手不自覺地攥着衣角,不願也不敢面對一直信任自己的人失望的眼神。
甚至就想當場捂住耳朵,就這樣逃避糟糕至極的現實。
可是班主任一個字也沒有說。這反而讓盧荻花更惶惶不安了。
她眼神顫動,心裡忐忑着終于擡起了頭。
良久,班主任歎出了一口氣。
“為什麼會這樣呢?”隻一句話,盧荻花臉色蒼白,隻覺得當場被判處了死刑,再次低下了頭顱,什麼也不敢說。
她也不知道班主任對她說了什麼,隻聽見她最後讓她回去便渾渾噩噩地走出了辦公室。
考試還沒有結束,沒有假條,校門不會打開。
盧荻花不想現在就回宿舍,就蹲在廁所裡,把門反鎖,什麼都不去想,兀自發着無所謂的呆。
鈴聲叮鈴鈴的響起,考試結束。來上廁所的學生并不算少。盧荻花隐隐約約能夠聽見外面的聲音。
“哎,我跟你說,我們考場有人作弊噢。”
“哇靠,這麼勇的嗎?誰啊誰啊?”
“不認識,是個女生,當場就被巡考老師抓了哦。”
“啧啧啧,真搞不通為什麼要作弊,作弊來的成績又不是自己真正的實力,圖什麼呢。”
“不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