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族早有預謀,原設于禁制陣眼之下的破禁大陣被毀,狼族損傷慘重。
昏迷中的青介是被喧鬧聲吵醒的。在城堡宮殿,從冷硬的地面上起身,四周是好些人與狼(化形時間長短因實力強弱而有異,也有的未到化形之境),最前方是狼王座上的亦段承。
想來在她醒來前殿内就進行着不小的争論,青介從他們看自己時無比憤恨的表情可以猜到,勢局極糟。
戰争應該結束了,她竟沒死,是他救了她麼?
青介不管他人的目光,隻顧着看坐在盡頭的人。
那些狼兇性盡顯,忍不住就伸爪子上來抓傷她。蒼白的皮膚上劃出道道血痕,很疼,她眉宇抽動,流露痛苦之色,但強忍着想走上去,走向亦段承。
亦段承保持面無表情,冷眼旁觀,隻把心中的不忍藏好。身為一族之主,他不得不顧及慘痛代價給全族帶來的怒火。
“段承……”
無論在心裡如何叫她快停下都沒用,她像是犯了錯卻又倔強地想挽回,就那樣望着他,喊他的名字。
“段承……”
走得磕磕絆絆,幾次差點摔倒,身上增添着血痕,幾道又幾道,血順着手臂滑下再落下,鮮紅點綴了地面。
“站住!”亦段承喝道。
青介終于肯停,忍痛支着身子,旁邊的狼也放下鋒利的爪子。
“王,殺了她!”
“殺了她!”
“我族為逃出這該死的牢籠千辛萬苦,百年大計卻毀于一旦!都是她害的!都是她!”
“害人精!有百條命也不夠償還——”
“罪該萬死!!”
亦段承一聲叫止:“别吵。”
好一陣,怒罵的人和嘶吼的狼才算安靜下來。
“花青介,告訴我,你之前為何到狼域來?”亦段承嚴肅地問她。
昨日二人還擁抱過,今日卻要反目成仇,留給她的時間怎麼那麼倉促。青介不改沉穩,反問座上人:“你懷疑我,還救我?”
亦斷承:“我該怎麼相信你?”
即便我毫無保留地信你,我的族人信嗎?
青介看到了他眼中的無奈。
“你怪我吧。“她低下頭,閉上眼睛,“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是我的錯。”
早知道,我應該忍住,不來找你的。若知你這般心痛,我自行了結了生命也不來找你……
默了半晌。
“你走吧。”
青介擡起頭,看了他會兒,詫異道:“你願放過我?”
“王,你糊塗,罪人怎可饒恕?!”
“萬不可姑息!!”
“閉嘴。”
亦段承此時的目光是堅定的,看着下面的女子,“離開狼域,走。”
青介聽得出他命令的語氣帶的祈求。他還是念情的,真是個傻子。
青介深吸一口氣,又平穩地呼出來,像決定了什麼似的,“段承,你不是安于一隅的人,”她站直一些,似乎傷口并不痛,“外面的世界也殘酷,但比狼域廣闊且繁華。”
最後的道别:“段承,我走了,你要保重。”
亦段承目光一閃,又将胸腔内的翻湧壓下去。
在來自狼王之力的威逼下,族人給她開了路。青介拖着帶血的身體,走得慢,走出一段想起什麼,又回過頭去。
她對座上的人露出初時真摯的笑容,像在說一個秘密,帶上點得意:“段承,我小時候,見過你。”
亦段承面上泛起驚訝,但什麼也沒問,青介也僅僅是想告訴他而已。
來時受着傷,走時,亦受着傷。
有族人按耐不住欲追。
“放她走。”
座上人望其走遠,心中隻剩落寞與悲涼。
“别傷她。”
……
靠近狼域邊界時,失落的青介才倏然發覺周身異樣。她低頭去看手臂,痛覺并不強烈,血痕在逐漸消去——有一層妖力悄悄包裹她的身體,為她消除傷痛,并隐住了她的人息。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
兩個花青介情不自禁,潸然淚下。
“我們明明應該在一起長相厮守……”花青介嗚咽着,“若重來一次,我不會走的,死都不走……”
-
狼王殿内,族人的激烈情緒一時控制不住。
“王不為自己考慮,不為我們考慮,難道也不為我族後世考慮麼?”
“我族昔時多麼風光,難道要自甘囚于牢籠永世不得翻身?!天族要還,天族要還的!!”
……
“行了。”
亦段承從王座上起身,走下去。下面的族人即便吵得火熱也趕忙退開讓路,可見敬畏。
“事已至此,說這些有用嗎?”亦段承明确态度,“不可殺她。什麼事沖我來,以死謝罪還是降身退位,你們說便是。”
族人不敢吭聲了。
“王息怒。”身邊的一位老者道,“畢竟事損大局,放走罪人,大家意難平。”
亦段承将手背在後面,“我說了,錯在我。”望向别處,“我不該冒險留她,不該心懷僥幸想利用她運行陣法……”
至此,止淵道出一件隐情:“一代強尊,怎會發覺不到你出現後禁制産生的異動?禁制中的狼族,内力是受禁制約束與排斥的,我想,他可能是發現了你身為天人卻又與狼族有着很大的親和力,并且你的出現帶來結界異動,于是想從你身上着手,以求排除疑難之法進一步推動破禁大陣的運作。
“當初未殺你便緣于此,不過當時你已成凡軀,邊境外妖來犯一事後結界再無異常,且一個功力盡失的女子又如何解得百年之禁呢?他自是想過。但他留你許久,從未脅迫過你或采用什麼别的手段達到目的,最後也于心不忍放你平安離開。想來,是動了情,真心待你啊。”
亦段承再次邁上台階,走向高處的王位。
“陣已毀,留她無用,殺她無補。本王能造出破禁之術,難道找不到别的出路?天若絕人,我便與天,鬥到底。”
……
她離開狼域,離他遠去,他們都以為是最後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