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片刻,出乎意料的回應:“葉不敗軍營,不是不容活着的戰俘?”
葉視線在刀刃上滞住,然後刀刃變得模糊,視線越過刀去看對面的人。
止淵:“‘葉不敗’,你?”
葉碧展:“見笑了,葉某早年得意,組建軍隊打過些勝仗,遂有了‘葉不敗’之銜,揚名一時,後又立國為君,也常帶兵讨代、領兵打仗。”
葉成了霁君後,在領兵打仗時,一般不讓下屬稱他“殿下”或“大王”,而同往常稱作“将軍”。霁安之戰規模大,分不同戰場,霁軍不止一個“将軍”,二人素未謀面,葉卻能被準确地認出來。
扶在腦側的手放下去握住刀柄,刀刃整個從鞘中拔出。葉将刀鞘扔案上,握着刀走到他面前。
人在台階下,比葉矮些。葉用刀面那端提他下巴,使他仰起低垂的頭。
二人一刀之隔。
葉說:“想死?怎麼不自我了結?”
淪為俘虜之人眼中的疲意較戰場上時更甚,當然不是身體上的疲。
那不是一個向往生的眼神。
葉移開刀,旋了兩圈劃出風聲,後将刀尖朝下刀柄遞去給他。
“本将允許你的血弄髒我的地。”葉說。
他垂眸瞥了刀片刻,擡起手去,但在碰到刀之前似乎帶有顧忌地頓住,又放下來。
葉以為他不敢,他卻說:“可以換别的兵器麼?”
“……?”
葉奇怪,嘲道:“自盡還挑兵器,挺嬌貴?”
止淵插一句:“我看到他眼中流露一瞬的懼色。”
“對。”葉碧展目不轉睛,“他怕刀。”
葉隻是想試探一二,并未動殺念,怎知他轉回去背過身要走出書案時,說要換兵器自殺的人竟動手偷襲。葉反應迅敏,側身起掌擋住擊來的拳。
二人這便打起來,從台階上到台階下。
偷襲者招招狠,葉卻沒動用手中武器,因着對方有傷在身也似乎沒有要索命的意思,不消多時,葉将其制服,把他放倒在地。
人趴在地上,手肘撐地,努力支起上身,葉聽到他說:“殺了我。”
話語昏沉而絕望。
“殺了我……”
他又重複一遍,葉才意識到原來對方偷襲是為了激怒他而借他手送命。
地上的人近乎掙紮,葉冷眼蹲下,拎起對方的領子再一次迫使他擡起頭。
那向死的雙目漲紅充淚。
“你真的想死麼?”葉壓着聲,怒道,“想死怎麼死不了,咬舌,撞壁,何必借他人之手?呵,還是怕死的。”語氣變得惡狠狠,“不就是亡了國沒了家吃了敗仗?又沒死沒殘,要死要活的樣子做給誰看?我要是你,就用留着的命殺回去,奪回一切。”
人被扔回地面,苦淚終是沒掉下來,也或許是嵌太久給風幹了。
四下安靜下來,他垂着頭,低聲像在自語:“沒意義,沒意義的……”
葉依舊半蹲着,目光寒冷像凝視挫敗者,聽得見對方的呼吸吃力又無助。
“有的東西沒了,就是沒了……”
奪不回。
葉不知哪來的耐心,“那些東西沒了,你也跟着去死?誰一生無失?若天下人皆如你這般,就沒活人了。”
地上的人沒了聲。葉說完,起身甩袖回位,刀随手丢于案,“哐”一聲響。
他叫侍衛進來,“軍中哪裡還缺人手?”
“回将軍,其他人手皆足,倒是将軍離開國都時未帶随從,軍中也沒女子,給您端茶倒水什麼的,士兵都是粗人幹不來。”
葉一指地上人,“就他了。我看他細皮嫩肉的平日應沒少享受,侍候人的事也該見得多。”
侍衛神情微妙,可能在想将軍你在随便定義什麼呢,自己也差不多呢心裡沒點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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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而然,葉将軍身邊多了個“細皮嫩肉”的随身侍從。大概是麻木讓人随遇而安,白撿來的侍從頹然得安分,行為舉止一看便不是粗人,一身下人裝束卻氣宇不凡堪比世家公子,讓人懷疑其會不會是某位堕落的權貴少爺。
他往往沉默寡言,很少理會旁人,也無需旁人理會,像個沒有表情的木偶人,得過且過,虛晃度日。
“你以前在汐國,是何等身份?”
第一天,葉拿起斟好的茶飲一口,看向擺放有卷軸的書案對面跪坐候着一言不發的人。
沒有回答。
“不說我也沒興趣。”換個問題,“你叫什麼?既入我營,也該讓本将知道你姓甚名誰,不然要一直叫你‘敗卒’不成?”
沒回應。
“不願說?還是想讓本将給你重起一個?”
這時對面人說話了,簡潔的兩個字:“天閉。”
“天、閉?”葉猜他是現取的,嘴角一斜,“使蒼天遮閉?好大的口氣。”
對方竟反駁道:“為何不是世界晦暗,如若天空都封閉了起來?”
葉嘴角又一斜,“你是跟我賣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