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耳聞,幸會。”
荊負無法從他面上看出什麼。要知道,師父同那位哪怕隔着歲數也是能稱兄道弟的。
二人簡單地聊到一些軍政常事,話題自然地引到天閉身上。
“不知天閉君來霁國前,是哪裡人?”
“……夏州汐國。”
“汐……國?是那個已被……”意識到失言,将話頭打住,忙道歉。
天閉說聲無妨。
之後沒聊多久,目送人離開,荊負打消了疑慮。
不是他。那位傳聞中桀骜孤高叱咤風雲的天之驕子,怎會是面前寡淡抑郁之人?
果然高手在民間,世上還有多少文人志士經年懷才不遇、寂寂無名?天閉君遇上霁王,得伯樂一顧,必有出頭之日,也算是幸哉妙哉了。
天閉君剛走不久,葉君冒出來,“荊負。”
“大王。”荊負忙側身俯首。
“随孤來,恰好問你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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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王找荊負所詢問之事,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大王想向臣問什麼?”
兩個字:“易子。”
“易子……?”易子乃師祖唯一的弟子(兒子不算),亦為兵子摯友,人盡皆知。“莫非大王想招攬易子?”
“想。”葉君肯定地道,“何人不想?你可知曉他的下落?”
荊負道:“易子喜遊四方,行迹不定,聽聞近年失了音訊,再未現身,各界人士都在找他呢。臣從未見過他,更别說知道他去哪了。”
“是麼……”葉神色中流露出掩不住的失落。
“大賢易子,非甘願隐世自居之士。”荊負安慰道,“許是他偶然間尋得某處佳景勝地,落腳暫歇,快意當下,待享受完自會歸世的。正所謂‘隐山不留得意者,志者不入桃花園’。易子,便是此類人。”
葉君歎了口氣,“……但願如此。”
荊負:“待易子歸世,再讓大王收得,屆時霁國可謂獨步天下了。”
倘若兩位大能聯手立世,不知世間将會掀起怎樣的風雲。荊負由衷感歎。
葉君說:“歸世是好,收不收得成了問題。”
易子哪都好,就是過于自立自強、不喜受束縛,世人才道“收易難”。
荊負:“大王英明蓋世,治軍用易謀、治國用易法、舉國崇尚易學。賢者皆求伯樂,何況大王這般誠心實意,易子不應便沒天理了。”
葉君顯出些悅色,随即又黯然——是啊,怎麼我做完這些,你卻不見了……
“如今想尋他,隻能聽天由命了嗎……”
“若大王求賢心切,臣願為效力,”荊負作揖請命,“臣暫别兵家在外闖蕩已有三年,但仍與兵家偶爾有信件往來,家師同易子相識八年,關系友好,師祖又乃易子之師,說不定二老有他的消息。臣可傳書信去詢問一二。”
“甚好,拜托了。”
“……不,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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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信為兵子親筆,内容令人大失所望、扼腕長歎。
「據悉,易子家生變故、慘遭橫禍,全家無人幸免于難,恐易已故。祖怆然辭家前往收屍,吾待父歸,屆時為易廣開吊唁。此為密信,望葉暫先保守……」
荊負遞出信件後久久手還是發顫的,“大王……”
葉君将信件揉成團捏在手心。
“還不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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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露天之下。
葉喝酒了,喝得有些失格,醉意攀上臉頰,别人勸不動,隻肯讓天閉留下。
天閉坐在一旁靜靜看着酒沒了一壇又一壇,勸過了,勸不動,就不勸了。
或許是遇着什麼傷心事了吧,他想。
葉将倒滿酒的杯子遞過來,“天閉,你也陪孤喝。”
天閉沒接,“臣……酒精過敏。”
葉以為自己是不是喝糊塗了,迷惑地皺起眉,“酒精……過敏?什麼玩意兒?”
天閉:“就是……喝不得酒,會生病。”
“哦……”葉又想起來什麼,“不對呀,那天有個什麼國的公主賜酒,你不是喝了?”
“……喝一點點還是可以的。”就是頭暈、四肢起紅疹了一兩天。
不是喝酒了嘛,腦子還這般清醒。
“那你真可憐。”葉同情了一下,“酒……什麼敏?這詞誰說的?”
“……易子。”
天閉本想找個話題聊,好讓他分神少喝點,結果反倒喝得更兇了。
“大王究竟怎麼了?”
葉依舊不肯說,歪着頭,一手撐着臉,下巴滴着殘酒,不知是否在耍酒瘋,“天閉,不能光我狼狽,你也得狼狽,快拿把刀看看。”
“……”
天閉沒生氣,可以置之不理的,沒承想真找了把刀來,竟還握着給他看,然後淡定地拔開一半刀鞘又收回去。(對着國主亮刀是不尊重與忌諱的)
天閉含笑道:“托大王的福,臣拿得了刀了。”
葉愣住,呆滞許久,鼻前一酸,竟傾身上去尋求安慰似的抱住了天閉。
重量壓上來,天閉心一震,擱在石桌上的手丢開刀扒住台面才沒倒,另一隻手也在下意識中扶上了對方的後背。酒勁讓力氣變得松散,兩臂纏住他,頭埋在他肩上,好像在哭。
人幾乎是挂在他身上,他坐姿變得僵直。
“大王?”天閉輕喚一聲。
肩頭傳出低低的帶絲哭腔的:“他死了。”
三字說得那麼心痛。
天閉:“誰?”
肩頭又傳來:“易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