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我。”
“你隻為你自己,卻妄想登臨天門,得成大道!”
“......古往今來的修真者,哪個不是為自己?難道為自己也有錯?”
“那你見他們成道了嗎?”
白雪失語,想了一想,近百年來,似乎最高階的修士也不過到嬰變期,确實未見人成道。
白雪的面孔慢慢失色,她似乎意識到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可若細思又着實令人難堪。
“我,我要為别人而成道嗎?可我沒有......”
“一個男子若成為了酒樓掌櫃,他的威能便輻射一座酒樓,掌管幾十個夥計的生計進賬。一個女子若成為了詩人,她的威能便輻射到所有讀到她詩文的讀者,每首絕句都有可能牽動一個人的心思。一個男子若成為了将軍,他的威能将輻射一國的戰場,主宰萬千士兵的性命。登得越高,越和天下衆生息息相關,你心中毫無衆生,卻想成為衆生的主宰。你毫無對人間的善意,卻妄想被人間看見,你欲到九重天上自在逍遙,卻不顧這大地百姓颠沛流離,你若不能憑你所行之道惠澤天下,天下憑何托舉你成道,你真是颠倒妄想,癡人發夢,蠢不可及!”
一道又一道的驚雷打在白雪頭上,她被震得無法言語。大顆大顆的淚水珠子一般砸出來,悲痛哭泣。
“我做不到!我心中根本沒有别人,我修不了仙!我修不了仙!”
見她又想逃,老婦攥出枯瘦勁硬的手,扯住她,“教你一法,世間結緣!”
老婦娓娓道來,“你最怕的是什麼?”
白雪哭着:“最怕被雷打,被鞭子打,被人打。”
“既怕肉身之痛,便免除别人的肉身之痛。”
“何解?”白雪愕然地。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你既懼怕自己的肉身之痛,便應将心比心,感悟到别人的肉身之痛,今日你免除别人的肉身之痛,來日你必也少一道肉身之痛。既行修仙之道,漫天刀光劍影,若諸般刀劍都再傷不了你,豈不也是大成之喻?”
白雪渾渾噩噩地,轟鳴着“世間結緣”四字,被那老婦推入了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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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回了同真觀蒙頭大睡,連睡三天三夜,醒來方覺得清醒些。
那雨夜老婦的厲聲厲句像刀片一擊擊地刮着她,可她又聽不懂,想不明白。她本就是個自私的人,怎麼可能關愛天下人,更不可能為了天下人去成道。
不過所謂世間結緣,免除别人肉身疼痛,她倒有些手段。
白雪用幾天時間去各地藥鋪搜集了大批藥材,錢都讓護衛付了,又置辦幾隻藥箱,幾隻大藥鍋,幾箱岐黃醫書,開始閉門苦讀。
凡人能受的肉身疼痛不過就是各類病疾,她若用藥治好别人的病,不就算免除别人疼痛了?恰好擔任靈官時,常為藥王門下辦差,來來回回辦了不少藥材的事,也尋隙在藥王門下聽講了幾年,說起治病,她倒是有些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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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白雪大開同真觀的門,在門口挂了個牌子:免費問診。而後把前院收拾了一間屋子出來作藥堂。
衆人見這裡多了個變化,紛紛聚在門口啰嗦。而後才知原來是那駝子開義診。
衆人大感驚奇,一個女駝子,竟搖身一變成了醫師。也不知她醫術怎麼樣。
白雪在同真觀守了四五日,竟然沒人敢進來。恐怕都見她隻是個駝子,不敢托付病體。白雪便在觀中曬着太陽支頤打盹,盤算那瞎眼老婦的話。
世間結緣.....當真她給了,便能有嗎......
又過數日,一場大雨拉開了夏日序幕。
雲黯天昏,雨聲隆隆,天地渺然。珠子大的水花噼裡啪啦砸在同真觀屋檐,白雪窩在竹椅裡抱着隻西瓜啃,呆呆地望着檐下大雨。身上也随季節減了衣裳,薄薄一件月藍的短衫,粗樸的黃色苎麻褲子,一雙簡單的黑麻布鞋。
卻奔進來一個焦急的男子,看衣着甚是貧苦,在同真觀張望一圈,而後和白雪對上了眼。
“你是大夫?”
“嗯。”
“勞駕,真的免費看病嗎?”
“免費看病,免費施藥。不過,吃死了不準找我。”
男子躊躇了一會,也着實銀兩不夠,去不得别處,惴惴地上前,“我娘子昨日淋了雨,恐是感染了風寒,一直惡寒發熱,可有什麼藥能吃麼?”
白雪心想:“第一題竟如此簡單,且看我大展身手。”淡淡道:“外感風寒者,有汗桂枝湯,無汗麻黃湯,她出汗沒有?”
“沒有汗,還頭疼身疼。”
“那就麻黃湯了。”白雪前去藥櫃三兩下抓了幾副出來,隻見藥材分别是:麻黃、桂枝、杏仁、炙甘草。“拿去喝吧,水煎服即可。”
那男子看她這般随意,倒不敢接了,“真的不會吃死嗎?”
白雪望着他,淡淡的眸子忽而翻起一個大大的白眼。男子驚恐,速速拎了藥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