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下,白雪為了找出病因,竟想出以身示範的辦法,自己走出了同真觀幾十步遠,然後重新走進來。
衆人望着她,“她這樣能行嗎?”
“看來到底是醫術不夠高超,找不出此人的病因。”
白雪無視這些議論,在進入同真觀的刹那,忽而聞到滿院藥香。心中一動。又擡頭望天,現在是早上辰時,距離太陽升起也沒有多久。這病人本住在鄉下,為了兒子的病,從鄉下一路跑到同真觀來,為了趕路,他恐怕還沒有吃早飯......
白雪忽然知道病因何在了。
她速速去藥櫃取了一大把甘草,交代朱琮去藥爐上煮沸。兩刻鐘後,一碗濃濃的甘草湯端來,白雪當着衆人面給這男子灌下去,男子竟漸漸蘇醒,恢複如常。
衆人嘩然,竟然就這麼解了!
那幾個修士也聚精會神地望着她,似乎對她起了興趣。白衣男子目光落在她利落的動作上,而後又落在她垂眸寫字的筆上。
白雪對病人道:“你突然暈厥是因空腹趕路,饑腸辘辘,進了同真觀猛然聞到藥香,胃氣虛弱,不耐藥氣的熏蒸,中了百藥之毒。甘草善調和諸藥之性,能解百毒,所以我用甘草煮水給你灌下。”
那病人聽了,連連拱手感恩,院内諸人亦是贊歎。白雪本已有了神醫的名号,且這麼多日堅持義診,救治了遠近多少相鄰,早有人私下裡稱她做菩薩,自這日起,便有大批的人稱她為“甘草菩薩”了。
白雪對衆人道:“若遇到中毒症狀,家中沒有甘草的,綠豆煮水也可以。綠豆肉平皮寒,解金石、砒霜、草木一切諸毒,隻不過綠豆解毒之性都在它的皮上,所以煎煮綠豆時不可久煮将皮開破。若有甘草,可甘草與綠豆同煮,效果更好。”衆人紛紛表示學到了,作禮贊歎。
那幾個修士站在檐下,迎着陽光瞧白雪,紅衣女子:“凡人的草藥原來這麼多用處,我還當綠豆就是煮粥吃的呢。”
一着華貴錦繡紫衫的男子揮開扇子,“不過是蝼蟻把戲。他們凡人無處挖天材地寶,也就折騰這些不值錢的爛草,研究草裡邊的學問。”
白雪在廊下開方,遠遠聽到這句,擡起眸子,隐有怒意。那白衣男子一直沒言語,竟仍是在看她。這一來,便對上了。白雪的怒意忽像開水化雪,消散淨盡。此男子着實長得過分純淨皎然,冰肌玉骨般的。令人沒來由地自慚形穢。
背後的弧度默不作聲地又往上拔了拔,想盡力掩藏。
紫衣男子卻清淩淩地笑起來,“也太可憐了,你們看那個駝背,低頭寫字的樣子簡直就像個蝸牛,真不知道怎麼能忍下去的。要是我,一天都忍不了。”
邊上一寶藍色衫子的男子搭話,“凡人病多,這些年我見過得各色怪病的,奇形怪狀,比這還惡心的都有。”
白雪握着的筆晃出弧度,忍無可忍。
白衣男子清淡淡地發聲,沒有什麼情緒,“夠了,你們兩沒有自己的病麼?一個個業障滿身。走了。”
一行人逐次走出了同真觀。白雪擡頭望,那男子霎是皎潔,日光似在為他鍍金身,竟和周遭人群清濁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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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白雪又來了羅記飲子鋪,坐在那張桌前,瞧見多出來的幾個字:他日必為攀桂客,今朝且作采芹人。
白雪慢慢扣響桌面。内心蕩漾出幾分快意。“他這是,祝我修仙成功的意思......”
不知對方到底是什麼人,若是凡人,見了那日的回複,不應該感到驚訝嗎?
白雪喝完玫瑰飲子,刻下一句:君亦仙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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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兩天白雪便去瞧,可終歸沒瞧到,約莫半個月後,桌子上才有了新句:德薄才疏,忝列仙門,天涯飄蓬,身難由己。
“果然是個修士。那日同真觀那幾個也是修士,最近怎麼這麼多修士到靈岩鎮?此地出了什麼寶物嗎?”
白雪決意向此人讨要一些經驗,刻下:吾苦志多年,囊螢映雪,惜無修真之蹊徑,入道之梯航,伏望慈憫,俯賜一方。
隔兩日,白雪來觀,已有回複。隻八個正楷小字:澄懷觀道,靜照忘求。
“澄懷觀道,靜照忘求......”白雪暗自琢磨。
“這是叫我修道要靜下心。可是我的心已經挺靜的了。”她垂眸一望,碗碟已摞了三層高,今日吃了一隻烤雞,十條烤魚,三大盤炸土豆,五碗玫瑰飲子,兩盤綠豆酥,兩碟玫瑰糖藕。
“恐怕懷不夠澄。”
“可是都已經當駝子了,如果吃的方面再節省,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白雪決定先不提修道,把老瞎子交代的結緣事宜做做好。于是,日後這桌上也沒再問關于修道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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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回書信間,覺察出這修士有諸多寥落之意,白雪俱一一勸解了,雖然文辭普通,章法不夠,但勉為其難也謅出來了。二人傳信越來越密,白雪隻要次日去望,桌上必有回信。
“吾今飲玫瑰飲子三盞,龍井茶酥五盤,灑金桔紅糕兩碟,鹽焗百果一盤,彩晶糕一碟,梅子煎茶甚苦,吾不喜,來日必不飲也。”白雪刻。
次日,見下方言:君實嗜甜如命,三盞五盤,太過也。梅子煎茶雖苦,性氣清冷,脫俗流香,與棗泥山藥糕同食,風味曠遠,純任自然。
白雪見了,這一日便點了梅子煎茶與棗泥山藥糕。吃起來是淡淡的,苦也淡,甜也淡,夾雜在一起時而冒出一種如春草綻放的山林風味,倒果真如他說的。隻不過這着實于她太淡了。
某日,桌上竟見了催促她修道的句子:書信三月,澄否?靜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