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回到自己的屋子,仍如從前一樣,先将儲物袋裡各色物事倒出來,細細地檢索。
這次,卻見滾出來一個沒怎麼見過的,紫熒熒的東西。
拎起一看,是一隻挂在脖子上的長花牌。
此花牌用幾十枚紫色露珠綴成鍊子串起,花牌主體呈古樸的圓形,通體透淡紫色,玉質溫潤,有一定厚度,牌面正反都雕刻了精美繁密的圖樣,正面刻的似乎是一句古老的護身咒語,以及三段豎寫的雲篆。反面刻的是圓形辟穢金光篆。花牌中間有方形孔眼。
白雪再一細看,除了那些雲篆咒語,孔眼附近四方還分别寫了一個字,正面連起來是......吾妻白雪,背面是......歲歲長甯。
白雪明亮的面龐在看到這八字的瞬間慘然失色。
她想起來了,那日與謝堪溫存後,他揮了個什麼東西到她的儲物袋裡,輕聲說,“一個小物件,用處雖然不大,但是和你的金紫薇很是相稱。”
那日她急匆匆地離開景靈宗,竟把此物忘了。
白雪涼涼地撈着此物,感受到它的名字叫紫瑩花牌,久已被壓制下去的情緒卷着淚水海一般地奔回來。
“吾妻白雪,歲歲長甯。”
在異鄉的大海邊,聽着冰冷的海水拍案聲,握着紫瑩花牌的手漸漸從冰涼變得紅透。灼熱的淚珠大滴大滴地砸在紫色玉石上。
離開中原已大半年了,你怎麼樣了?那天我給你帶的傷,可有好些了?
謝堪,我并不是宜室宜家的女子,實在愧對你的錯愛,若我們本是生在天上,那該多好......
林譽靈和王郁山本已各自忙活起來,卻冷不丁聽見白雪的屋子地動山搖地哭起來,她幾番哭到斷氣,一張小桌被她碰倒了,摔在地上發出駭烈的巨響。
二人也不由停下了手中活計,淡淡聽了兩聲,約莫了解。
他們這條路可向來不好走。
修仙是人世最極緻的事業,凡人欲成仙,若不能将精力完全地灌注在此路,可預見此人的一生心血定将付諸東流。凡人修仙,向來有“三途八難苦”,要過重重關卡,魔考、鬼考、人考、神考、天考。一着不慎,滿盤皆輸,尤其女子,最容易貪眷愛欲,她若不能過這一關,日後定然道心日退,不複前進,她若能過這一關,便是“慧劍斬情絲”了,千年百年終有登真乘鸾之日。
移爐兼換鼎,九載守一經。形神無挂礙,是之為真人。修仙之道,大道之首,又豈是那麼好做的。
隻聽白雪撕心裂肺地哭了三天,而後屋子又漸漸恢複了平靜。沒見她出來,更沒見她有要回中原的意思。
兩人也閉上眼,繼續忙活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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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風無起,波瀾不驚。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風無起,波瀾不驚......”
白雪掐訣靜坐,不斷地默念清心訣,讓清心訣充斥大腦,趕走所有别的東西。
面上不斷地有新的眼淚挂下來,又不斷地被吹幹。反反複複,如如不動,任由業風吹。
兩年時間,白雪成功修習了碎涅塵訣,并将之提升到了第二層。
此功法據稱修習到第三層可使人具有破碎虛空的能力,屆時萬化為虛,肉身超越空間的限制,不僅在行動時随心念瞬移,還能将敵人的攻擊化入虛空,自己毫發無損。白雪現今之修習到第二層,僅僅具備了短途瞬移的能力。
不過,要上第三層卻是不容易。白雪駭然地翻着那頁紙,此訣想上第三層,竟然要三轉散功,将體内靈氣壓縮打磨到最堅密的狀态,而後才能嘗試突破。
“難怪說古往今來從無修士煉成此訣第三層。此舉實在是刀尖行走,風險極大!”
她若散功,便得舍棄築基後期的修為,掉到練氣七八層,然後再重新修回來。碎涅塵訣需要三次散功,也就是說這個步驟得重複三次。
白雪的手指敲擊在小小的桌案上,心内反複盤算。
碎涅塵訣是威力極大的破境護身之法,一旦習成,同境界内再無對手,此法深奧詭谲,窮通了宇宙陰陽造化,助肉身打破一切有形的限制,隻要她對上的不是同樣詭異無形的術法,便都能利用碎涅塵訣将之輕巧渡入虛空,使對方的硬拳都如打在棉花上,屆時,還有什麼能傷得她?
若說金雲祿甲訣是幫助肉身硬抗傷害,碎涅塵訣則是幫助把傷害卸去,使肉身根本受不到力。
白雪敲了半天,突然靈光一現,想起靈岩鎮的那瞎眼老婦。
“你最怕的是什麼?”
“最怕被雷打,被鞭子打,被人打!”
“既怕肉身之痛,便免除别人的肉身之痛!”
“何解?”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你既懼怕自己的肉身之痛,便應将心比心,感悟到别人的肉身之痛,今日你免除别人的肉身之痛,來日你必也少一道肉身之痛!既行修仙之道,漫天刀光劍影,若諸般刀劍都再傷不了你,豈不也是大成之喻?”
白雪坐在冷清的房間裡,敲擊着的手指陡然停頓下來。
竟這般巧合,被她遇到的功法都是免除自己肉身之痛的......
這世間,難道真有什麼結緣之說?自己稀裡糊塗地當了一年醫師,行醫贈藥,為别人免除肉身痛楚,命運......便回贈了她這兩本功法?
“若諸般刀劍都再傷不了你,豈不也是大成之喻”......
白雪陡地站了起來。這難道就是命運為她指明的路?
指尖開始發燙,心跳漸漸澎湃,摸着金白色的碎涅塵訣封皮,久久地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