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彌漫,風聲嗚咽。
幽深的山林老屋裡,照着樹影綽綽,破爛格窗陳年木門吱呀一聲,被大風刮過搖搖欲墜。疾風拍打,門闆破開,露出屋内景象。
月色下,蒼白的人臉顯出極重的怨氣,蕭條的夜裡背影單薄凄涼。林于唉歎一聲,目光悲怆,此情此景正配上一首二泉映月。
左手撫摸脖頸,右手摸索刀刃。從竈房裡偷出來的柴刀,由于常年劈柴砍樹,刀刃已經缺口不齊,凹凸處布滿鐵繡。
林于擡頭,拿起刀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一下丈量尺寸,柔軟的肌膚觸及刃口,能想象鮮血灑在上面的樣子。
據說割脖子是死的最快最無法挽救的方法,但死狀極慘烈,血液噴濺牆面地上都是,既痛苦又難看。要是一下子割不死,被生鏽的鐵刀刮破,更要遭受破傷風。
不行不行,林于猛然搖頭,打消這個極其不人道主義的死法。
他在房間裡轉悠一圈,背着手又來到房梁前,把準備好的麻繩搭上房梁綁成死結,用力向下一扯,做出一個完美的吊環。
搬來凳子,林于摸索着站上去,透過繩圈是一張巴掌大白皙的臉,那雙星眸明目猝然睜開。據說吊死的人眼珠外凸,舌頭長長掉在外面,死的太不體面。
林于最終暫時放棄,一臉挫敗躺回床上。說是床,其實就是兩個凳子支着一張木闆,連茅草都沒有幾根,翻身的時候床闆随着動靜吱呀不停。
他穿越到這裡已經兩個月,成了桃花村的村哥兒林榆,林于在腦海裡翻爛曆史書上下五十年,也找不到關于這個朝代的隻言片語,等于沒有。
這個朝代有三種性别,分别是男人、女人、哥兒。哥兒介于男人女人之間,比男人長相柔和小巧,比一般女人身量高,還能生孩子。區分哥兒的方式,就是眼尾或耳垂上一點紅痣。
原身林榆的痣就長在眼尾處,顔色幾乎淡到看不出來,若是掉下的頭發一遮擋,平時幾乎看不見。
這兩個月,他試圖通過各種方式逃跑,包括但不限于:鑽狗洞但被狗咬、翻豬圈但被豬拱、爬牆但牆垮塌,最終被院子裡一個名為秦心蘭的婦人,也就是此原身的舅媽,無情拎回來。
林于躺在床闆上閉眼,思索以後的日子如何過,死是不能再尋死了。上一世他是重點農業大學高材生,祖國美好的花朵,卻在畢業後查出重症時日不多,林榆選擇回鄉做田園博主,度過人生最後一段有意義的時光。
這大概是上天施舍給他的一次機會,讓他一個大招滿血複活,擁有健康的身體。林于不能接受也必須接受新身份“榆哥兒”,秉承着不放棄不氣餒,逃跑隻會遲到不會缺席,保存體力才是鬥争的基礎。
“啊煩死了煩死了!”林榆随手抓起一把稻草,當作被子蓋在身上,發洩似的用力翻身就睡,木闆床咔咔作響。
迷迷糊糊中,聽到隔壁卧房在吵架,把林榆從睡夢中揪起來。是原身的舅媽和舅舅,要想逃跑還得知己知彼。
林榆瞌睡全無,翻身起來側臉把耳朵貼在牆上,偷偷刺探“敵情”。
“林鐵柱我告訴你,明天就得把他送出去!你要不把人弄走,我馬上打包袱回娘家去,你愛找誰找誰!兒子你也别想要,我看你眼裡壓根沒我們娘倆。”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林鐵柱坐在床邊直歎氣:“他是我哥哥留下來的,當初說好了,把孩子接過來好好照顧,現在又要着急忙慌把人打發出去。我怎麼說也是他親舅舅,這樣傳出去了,豈不是讓我沒臉?”
當然這是明面上的,那幾年家家戶戶都不好過,誰都沒多餘的糧食去收留一個小哥兒。要不是林鐵柱偷偷打聽到,他哥還給孩子留下十兩銀子,誰收養銀子就歸誰。
林鐵柱和秦心蘭一合計,不能讓這十兩銀子的油水落到别人手裡,這才收養林榆。簽了契書拿到銀子,林家便不怎麼管林榆了,頂多給口飯吃,平時支使幹活,一件像樣的衣服也沒有。
林鐵柱還是要臉,知道在外人面前誇自己養着林榆的事,不叫人落下話柄。這下秦心蘭一鬧起來,讓他這些年的面子岌岌可危,林鐵柱當然不同意。
秦心蘭卻不是個好相與的,她聲音要多大有多大,生怕隔壁林榆聽不見:“面子?你兒子現在才叫沒面子!都十八歲了,請媒婆、給聘禮、辦席面哪樣不要錢,你們倆爺子當甩手掌櫃,老娘成天在家裡伺候你們,出了門連個屁都不敢放。”
“你小聲些,”林鐵柱是個軟脾氣,打罵不過秦心蘭,隻能唉聲歎氣。
這話火上澆油似的,直讓秦心蘭音量拔高:“還要什麼面子?我怕什麼,誰愛聽誰聽去!我說錯了嗎,家裡哪樣不用錢,明年還得再多交一個人頭稅,就咱地裡那點收成,你要我和兒子跟着你喝西北風去?嫁給你這麼多年,我才是個笑話,還得養着别人的種。”
這樣的鬧已經不是第一次,知道隔壁是專門說給他聽的。等動靜小些,隔壁再沒發出聲音。林榆才頂着熊貓眼躺下,默默思考新的逃跑方式。
求生欲一來,林榆眼皮沉重,抱着懷裡幾根茅草攤開大字睡覺,嘴裡打幾聲細碎的小呼噜。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站在無邊無際的果田下,捧着一筐果子,像悟空啃蟠桃,啃一口丢一個。
桃子沒啃到嘴裡,林榆意識驚醒。
他陡然察覺床上面有什麼東西,因為剛才沒把門關嚴實,林家又沒養狗,肯定不是動物。林榆緊緊閉着眼睛,不敢貿然睜開。
這種深山老林,别說妖怪,有鬼他都相信。林榆肯定,這還是一個色鬼,枯槁冰冷的手伸進他的褲腿,沿着小腿一路向上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