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拉着弟弟走的賀堯川:?
上山的路不好走,賀家的柴山在山梁上,要穿過密林和狹窄的山道。冬日剛過,山裡堆了不少黃葉。昨天下過一場雨,土壤和葉子帶着水汽和潮濕,踩上去濕滑柔軟。
春樹冒了新芽,幾人放下背簍,各自站在一邊,用竹扒将黃葉往中間扒拉,唰唰聲充滿林子,不一會兒便扒了半堆。半山坡還有不少落葉,林榆踩着石頭,緊抓樹枝往山坡上爬,石頭濕滑,林榆腳下用力才爬上去。
坡上有些陡峭,周淑雲擔憂地喊:“榆哥兒你小心些。”
“好,”林榆點頭,拿上竹扒把坡上的落葉往下掃,葉子紛紛堆在平地。其中還夾雜不少麥冬的果實,紫色圓圓的一串,小時候愛拿這個當彈珠玩。
林榆看着野麥冬若有所思,等扒拉完葉子,他蹲在地上搜集麥冬,把果子放在衣兜裡,麥冬苗扯下來用藤條捆着。
等落葉扒完,山坡上露出冬後的倉寥,林榆抓着樹幹下到平地。
“嬸子你看,我們把麥冬帶去醫館賣可好?”林榆喜滋滋跑過來,像是找到寶藏似的,别提多高興。
周淑雲道:“倒是有醫館會收,可也不值錢,三斤才一文。”
“也能賣幾文錢,多少是個進項,”林榆不好意思白吃喝,除了幫忙幹活,賣的錢攢起來也能還給人家。
摘下的麥冬果實,林榆分給小溪,兩人在地上抛來抛去樂的不行。
周淑雲和孫月華把葉子塞進背簍,用麻繩綁好使力氣背起來,道:“榆哥兒,你跟大川上山砍柴去,我和你嫂子把這些背回家,”枯葉堆了不少,兩個人來回跑也要七八趟,累是累了些,但能燒好幾個月。
林榆看一眼賀堯川,發現賀堯川一言不發拿上斧頭背簍往深處走。林榆趕緊把手裡的麥冬交給溪哥兒,然後追着賀堯川而去。
往深處走是上坡路,山路更加狹窄一些,路的外側就是陡坡,若一腳踩滑摔下去可不是什麼好事。
賀堯川走的快,幾乎沒等林榆。轉過一道彎,便看不見人。林榆第一次來深山,周圍樹木高大茂密,山間鳥雀偶爾長叫,這種寂靜的環境最容易讓人恐懼。
一滴水打在林榆額間,林榆前後都沒有人,他有些怕了,于是張嘴大喊:“賀堯川你等等我。”
前方沒有回應,山道又窄,林榆不敢走太快怕摔下去。但心裡的恐懼增加,他很沒出息的想哭,哼唧兩聲抓緊背簍繩,獨自往前走。
轉過彎,林榆驟然看見賀堯川的背影,他喜極而泣,快跑兩步跟上去,又喊了一聲:“賀堯川,你等一下。”
又叫了多次,他還是不回應,林榆有些急了,大聲喊道:“賀堯川,大川!”
那寬闊的背影戛然而止,腳步卡在原地,從頭發絲到腳跟都在緊繃,随即轉身道:“不準這麼叫我。”
他看上去像是在生氣,但仔細看又不像,渾身透着不自然,似乎在刻意避開林榆的目光。說完這句話,賀堯川轉身繼續走。
林榆愣在原地,捏着繩子不知如何是好,低低的聲音有些委屈:“叫你名字,你又不理我。”
林榆放棄追趕賀堯川,反正已經走過最幽密狹窄的山道,眼前逐漸開闊明朗,如此高的深山裡,前方竟然還有一處菜田。想來附近有人家,在清晨升起袅袅炊煙。
砍樹的聲音傳來,賀堯川拿着斧頭在砍一顆柏樹,順着樹根一刀刀下去,木渣落了滿地。這是一顆被蟲蛀的陳年老木,看着粗壯,實則很輕。賀堯川快砍完時就不砍了,手上一用力,把樹根往反方向推。
高大的柏樹轟然倒在山間,刮下不少樹枝。賀堯川踩在樹幹上,拿斧頭把樹枝砍下來,又把樹枝分成小截,能裝在背簍帶走。
林榆始終站在賀堯川身後幾步,賀堯川砍完一截,他便上去撿,然後退開,等砍完又湊上去。
饒是再粗心的漢子,也察覺出林榆的一絲絲不對勁,蹲在那裡埋着頭,用樹枝戳地上的泥土,似乎要将地面戳個窟窿出來,悶悶的不再說話。
砍完最後一截,林榆心不在焉去撿,卻沒注意腳下的石頭,他摔在石頭上,背簍裡的柴散在身邊,林榆摔在地上,頓時感覺掌心一陣疼痛。他擡手看一眼,搓破一塊皮,瞧着血淋淋。
他遲遲沒起來,緊緊把頭埋在手腕裡,穿越到陌生時空後的孤獨害怕忽然爆發,潮水般湧入。兩個月來第一次哭,他沒哭出聲,眼中泛起淚霧,水漬氤氲了大片衣袖。
賀堯川冷冷的目光忽然有些無措,他握着斧頭看過去,趴在地上的小哥兒蜷縮在那裡,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直到傳出一聲微不可察的啜泣,賀堯川目光動了動,放下斧頭撿起一根樹枝遞過去。
“還能起來嗎?”他下颚緊繃,維持了一天一夜的矛盾,此時到達頂峰。
林榆擡起頭,淚乎乎一張小臉,一邊抽泣一邊點頭:“能、能。”他抓着樹枝,被賀堯川拉起來。
剛撿的柴火散落一滴,林榆抹抹眼淚,蹲下撿柴。背簍剛撿滿,便被一雙大手接過。賀堯川背上林榆的柴火,往回家的方向走。
林榆看眼身後倒伏的大樹,再次抹眼淚,斷斷續續問:“樹、樹怎麼辦?”
賀堯川回頭看一眼,示意林榆跟上,道:“深山裡沒人來,我回去叫大哥和爹一起來。”
林榆點點頭,見賀堯川這次終于停在前面等他。林榆趕緊撿起地上的斧頭和麻繩,破涕為笑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