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進門時,夏聲看了眼她身後的玻璃門,正對街停着一輛有些眼熟的黑色轎車。
車漆精亮,車窗緊閉,她就是從那輛車下來的。
夏聲心中了然,想起外公所說的今天要辦的那件事,一抹别扭情緒冒了頭。
像是秋日脫下的毛線衣,乍起的靜電刺得你直皺眉,卻怎麼也抹不平。
她轉身快速挑了幾隻白色重瓣芍藥和進口馬蹄蓮做主花,又選了些粉色系的配花做穿插點綴,一會功夫花束就做好了。
幾分鐘後,夏聲同這位顧客一起出了門。
周儀嬌抱着花束,小心翼翼看夏聲的臉色,半晌才小聲開口。
“嫂子,你認出我了?”
許是怕她生氣,周儀嬌趕緊把花捧到她面前。
“是我纏着我哥說想提前見見你,我隻是覺得進去就做自我介紹好傻,就假裝是訂花的。”
“當然,這花就是訂了送你的。”
見她委屈巴巴地樣子,夏聲繃着的嘴角還是松動,最後接過花來。
“知道是送我的,所以選得都是我自己喜歡的花。”
“謝謝了。”
夏聲并沒見過周儀嬌,但她有腦子猜得到。
她不喜歡被人暗戳戳試探觀察,所以剛剛有氣,特意選了幾種很貴的配花花材,一束花要了周儀嬌近五位數。
周儀嬌松了一口氣,指了指街對面的車,拉着她走過去。
“我哥就在車裡等你呢。”她伸出四指放在耳側,發誓一樣,“放心,我坐前面,保證不做你們的電燈泡。”
婚事是夏聲自己同意的,可事到眼前,她心裡又沒了底。
她站在車門旁,貼着防窺膜的車玻璃映出她微蹙的眉和緊抿的唇,手停在把手前半晌才将車門拉開。
車内人穿着得體的深色西裝,雙腿交疊坐于裡側,姿态儒雅随适。
男人五官明朗,眉眼深邃,順着她開門的動作淡淡瞥過來,禮貌而疏離地沖她微微颔首。
夏聲曲腿坐進車裡,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兩人像是初次會晤的合作方,尴尬得無話可談。
隻見過兩次面的人,和陌生人也沒什麼區别。
周庭朔目光落在夏聲的背影上,她脊背挺直,隻淺淺坐了一個邊,緊緊抱着懷裡花束,保持與他最遠距離。
雖然總有人說他不苟言笑,規闆無趣,倒也不至于讓她這樣……避之不及?
避之不及談不上,夏聲此刻隻覺得不自在得厲害。
像是小時候去了不熟的鄰居家串門,不得不坐在那聽大人們的寒暄,還要不時應和,簡直如坐針氈。
副駕駛的周儀嬌豎着耳朵,身後卻聽不到一點動靜,她耐不住性子回過頭來。
“媽媽說讓你們中午先一起吃個飯,正好多相處相處,下午再去領證。”
“我知道有一家很好的意大利……”
話還沒說完,對上周庭朔無聲的眸光,周儀嬌噤了聲,順便手指合上在嘴邊做了個拉鍊閉嘴的動作。
轉身跟司機對視一眼,将駕駛室與後面的隔音玻璃升了起來。
明明車内開了循環風,夏聲還是覺得有些滞悶。
甚至透過懷裡的花香,聞到旁邊那股陌生的清冽微苦味道都讓她隐隐有種壓迫感。
她摸出手機看了眼,還不到民政局下班時間。
于是略微側身看向周庭朔:“要不吃飯還是算了,你應該也很忙,現在還來得及辦手續,我們直接過去吧。”
夏聲用了“也很忙”這個字眼,周庭朔意會。
“也好。”
聽到他沒拒絕,夏聲暗暗松了口氣,卻沒想到這微小的反應落到了周庭朔眼中。
他眉眼優越,睫毛長直濃密,但凡帶着笑意,總給人幾分溫柔錯覺。
此刻,如果夏聲回頭,便會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眼。
周庭朔十指交叉放在腿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點着,似乎在考慮着什麼,直到車子在民政局門口停下。
夏聲向窗外看了一眼,這才反應過來已經到了,轉頭将花放到兩人中間的位置,在包裡翻找起來。
她低頭的瞬間,馬尾順着肩側滑下去,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
那樣子,認真又刻意。
一旁的周庭朔放開交疊的雙腿,坐直身體,看到她終于找到證件,才緩緩出聲。
“婚姻法規定,結婚要以雙方自由意志為基礎。”
“你要是覺得勉強,我們還來得及回去。”
他的聲音沉着溫和,不帶情緒,平靜客觀到像是在描述與他無關的事。
車内氣氛瞬間凝滞,夏聲握緊手裡的證件,随即轉頭沖他揚了揚眉。
這句話好像激起了她某種反叛情緒,她舉起手中的身份證晃了晃。
“周先生帶好證件了嗎?”
“我們抓緊時間,别耽誤工作人員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