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決定養一隻小動物,不用多名貴多聽話,隻要能陪陪她就好。
她每天早上7點不到就要起床,晚上加班到10點才能勉強做完這一天的工作,到家以後少說也得11點鐘了,這樣的非人類工作時間不适合養狗,沒時間遛;也不适合養兔子,聽說兔子拉屎很臭;養倉鼠吧,兩三年的壽命不太夠...
所以她選擇養貓,不用遛、會埋粑粑、也很長壽。而且人們都說貓咪高冷,不像狗一樣需要人陪,剛好她沒有很多時間陪她,隻是希望能在回家的時候看到一些生命的迹象,讓她枯燥且疲憊的兩點一線中多一點點慰藉,這就足夠了。
詹點雪從貓舍買回第一隻貓的時候,它才三個月大,是英國短毛貓。它瘦瘦小小一隻,攤開身子也才半個手臂那麼長。它通體是白色,隻有腦門上冒出幾縷黃來,有規律的夾在白毛中間,一道黃色,一道白色,又一道黃色,活像一把梳子貼在了腦門上,所以,詹點雪給它起名為“梳子”。
一天晚上加班回到家,詹點雪剛進門就看見屋子裡滿地都是它的嘔吐物。新手養貓,詹點雪經驗不足,她猜測是小梳子吃什麼東西傷了腸胃,便照着網上教的方法,給它斷水斷糧了一天,第二天晚上回來的時候,詹點雪發現它自己翻開貓糧袋子偷吃了貓糧,又吐了一地,好不容易養胖了一點的小身子又肉眼可見地癟了下去。
她很着急,面對生病的小家夥她束手無策,又想到貓舍的人說幼貓難養,要細心照料,她更是急得不行。已經是夜裡11點多,她在手機上搜到一家24小時營業的寵物醫院,來不及換衣服,她穿着一身正裝、踩着高跟鞋,果斷帶着梳子去了醫院。
當晚的值班醫生就是李遇。
他聽詹點雪仔細描述了梳子的病情後,初步斷定小貓隻是傷到了腸胃,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一邊安撫她激動的情緒,一邊輕撫貓咪的腦門,叫她在走廊裡坐着等等,把小貓帶走去做檢查。
詹點雪沒有在走廊裡坐着等,她交完費後走出了大門,站到醫院門外。
夜晚,街上幾乎沒有人影,馬路上來往的汽車也少得可憐。這座城市已經入睡,但她卻還清醒着,幾乎日日如此,即使難得按時下班一次,也免不了半夜被工作電話叫醒,醒來之後就再難以入睡。
想起工作上的事情,詹點雪隻覺得糟心。
她下意識地從包裡掏出打火機,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深吸一口。尼古丁入肺,從嘴裡呼出的白色煙霧向上飄去,蓋住了她整張臉。
在這寂靜的夜和漫長的等待中,她一支又一支地抽着,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把負面情緒當成煙灰彈到地上,或當成煙頭,用腳底碾碎。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了敲玻璃聲——李遇拿着化驗單站在玻璃門内向她示意。
詹點雪丢掉手裡的煙屁,用高跟鞋底撚滅了火,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邊。她擡起手揮揮周圍的空氣,等煙味散去的差不多,這才推門進去。
“不好意思啊醫生。”她說。
李遇默默看了一眼垃圾桶邊堆着的那一地煙頭,笑着說,“久等了。梳子這是急性腸胃炎,其他的一切正常。剛才你說過,最近除了貓糧和雞蛋黃以外什麼都沒喂過,會不會是雞蛋黃沒煮熟?當然,不排除小貓自己在家瞎吃了其他東西的情況。”
“好像...”詹點雪仔細回憶了一下,昨天早上走得很急,她隐約記得撚碎的雞蛋黃中間深淺不一,像是有些沒熟的樣子,但蛋黃已經凝固,她就沒怎麼在意。
竟然是因為這顆雞蛋黃,害的梳子兩天都沒有吃好飯。
“好像是。”
“沒關系,我給它開了些藥,按時吃,明後天就能好了。用法用量我寫在了藥盒上,這個是助腸胃恢複的,一天吃兩次,這個是補充營養的,每次喂飯的時候擠一些到它的貓糧裡就可以。”
“嗯。”
詹點雪十分自責,剛剛在煙霧中舒緩的情緒又一點一點積壓到心底。
如果不是她喂給它沒熟的雞蛋黃,它就不會生病。
如果不是着急上班匆匆忙忙關了火,雞蛋也不會沒煮熟。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倒黴的工作,誰想要每天加班到這個時候啊!
每當這個時候,難過、煩躁、郁悶、焦慮的時候,詹點雪隻想躲在沒人的地方抽煙。說她愛抽煙是假的,學會抽煙是她被迫,可說她沒有煙瘾也是假的,她所有的壓力全靠這一盒小東西來疏解,因為她潛意識裡覺得,如果遇到困難,隻要來上幾根,困難總會迎刃而解。
這都要拜她上司所賜。
“來,你先坐下。”
李遇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情緒。他把她請到椅子旁邊,“在這兒等我。”
詹點雪點頭,坐下等着他把梳子接出來。
沒一會兒,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她感覺到有東西在拱她的腿,低頭一看,是一隻白色的小狗,晃着它漂亮的尾巴。
環顧四周,醫院裡空空蕩蕩,隻有一兩個在值班的白大褂,這是誰家的小狗?
“啪——”
隻見它一低頭,從嘴裡扔下一個東西。
“它叫香香。”李遇拎着貓咪出行包走了過來,“我們在醫院裡收養的小狗。”
他把貓包放在詹點雪旁邊的椅子上,彎腰撿起了香香吐在地上的棒棒糖,用自己的白大褂擦了擦。
“給,香香給你的。”舉着棒棒糖的手向她遞過去。
詹點雪有些意外,微微一愣,剛擡手接過,沒等她道謝,李遇又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牛奶。
“給。”他把一盒溫熱的牛奶塞進她來接棒棒糖的手裡,“我給你的。”
詹點雪有些不明所以,“為什麼?”
為什麼突然給我這些?
“你看起來不高興。”李遇認真地看着她,眼鏡下的一雙眼睛真誠無比,“但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你。”所以讓香香叼來了棒棒糖,還把剛泡熱的牛奶讓給你。
“我...”
詹點雪望着這雙眼睛,一顆心逐漸鎮靜。來自陌生人的善意是她今天遇到的唯一的好事,她十分珍惜。
她淡淡一笑,拎起貓包,“謝謝,那我帶它先回去了。”
“嗯,很晚了,注意安全。”
“嗯...”詹點雪也同樣用一句話接住了他的善意,“值班辛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