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火紅日頭初升的豔陽天。

卓爾一大早起床穿戴整齊，在靠牆角的一塊鏡子面前整理好領帶、西裝，直到渾身上下透着一絲不苟，他才拎起木桌上的一個透明文件袋放進挎包裡，文件袋裡裝的是今天公考用的準考證、中性筆、身份證。

手腕上表的指針指到七點整，卓爾邁着輕快的步伐，開門而出。

這個租房很簡單，隻有一間屋子，床是可以折疊到牆上的，進門左手廚房，門後洗漱間，卓爾添了一個推拉門，跨過後便是卧室、客廳、餐廳合一的三十平小窩。

局促，卻每樣東西被碼得整整齊齊，不像一般的單身狗宿舍那般插不進腳。

門剛關合又打開，一隻白淨的手伸進來，把鞋櫃上的一沓貓食盒拿起，跶跶?下樓。

出了小區，卓爾沒有直奔公交車站點，而是拐進街角一處小公園裡，那裡每到此時都會聚集來三三兩兩的流浪貓，卓爾每日都會到這裡投食。

這些貓貓特别熟悉卓爾的腳步聲和氣味，早就盤桓過來，湊到卓爾拿來的大大小小的貓食盒邊。雖是昨日的剩飯，可都是他今早精心加工過的，一盒米飯和打碎成糊糊的菜、肉攪拌在一起，還有單獨的一盒魚肉。另外，他拿出火腿腸，一塊一塊地掰成段，一個貓咪喂一塊。

今天有個新來的黃棕色小喵，卓爾一眼就瞧見了，它怯生生得，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在卓爾和貓食盒之間遊離，卓爾招手，“别怕，過來吃吧，今天有魚肉，我剔了魚刺的。”

待小黃喵鼓足勇氣湊過來，卓爾把一個吃得最歡的灰貓往旁邊挪挪，“大灰，别欺負小黃，讓她吃點。”小黃是卓爾給新喵起的名字。

小黃喵探過頭吃了兩口，擡起毛茸茸的小腦袋朝卓爾“喵——”叫了一聲，一吃一個真香。

卓爾撸了撸小貓柔軟的背毛，順手摘去沾染的雜草。

九點考試，現在時間還早，卓爾靜靜蹲在那裡等喵喵吃飯，這是他獨自在這個城市唯一的心靈慰藉，隻有窩在這裡時，他才能忘掉工作的不順心，考公的挫敗。

有這群小喵喵在，讓他可以安慰自己，在這個城市裡，還有在等他的。

安頓好她們，卓爾環顧四周，“小黑呢？”

話音剛落，花壇後轉過來一團毛茸茸的小家夥，晃蕩着一身黑得發亮的小軟毛，沿着圓形花壇邊沿懶洋洋踏過來，走進陽光裡時，橄榄綠色的眼慢慢眯起來，看見卓爾，開嗓示威，

“咪唔——”

小奶音軟得能掐出水，細細的、尖尖的，奶聲奶氣。

雖是巴掌大多點的小奶貓，卓爾每次見都覺得有種居高臨下的視線壓在他身上，就像他見上司似的。

卓爾拿出單獨一盒純純的小魚幹，遞到奶黑喵面前，之夜熟練地叼起一個小魚尾，一會功夫啃得幹幹淨淨。卓爾扶扶黑框眼鏡，靜靜地等他吃完，又恭恭敬敬遞過去一盒牛奶，之夜拿殷紅的舌頭試了試溫度，慢悠悠享用。

這是獨一份的飯食，其他貓貓已經吃完飯，蹲在花壇下，與卓爾一起等之夜用完飯，沒喵攀比和搶食，不是不想，而是和卓爾一樣的心底奴性大爆發般，見到他隻能仰視。

軟哒哒的腦袋埋在貓食盒裡，尖尖的耳郭裡透着薄軟的紅，像是被日光映亮了一塊。

誰能抗拒這樣幼小溫軟的一團呢。

卓爾小心試探着朝之夜伸手。正覓食的之夜喵警惕地擡起前爪，鋒利盡露撓了卓爾一爪子，手背瞬時出現幾道血印子。

卓爾撕拉一聲，委屈巴巴，“都這麼熟了，還不讓撸一下？”

許是卓爾眼花，這一瞬他仿佛看到小黑喵翻白眼：撸你的錘錘！

待之夜吃完，卓爾收拾好便攜貓食盒，裝進大挎包，與貓貓們告别，“我走了，今天考公，祝我這次成功上岸！明天見。”

考前誓師般。

這是他連續四年考公，年年考、天南海北考，次次都差一點！可他從不放棄，他深谙厚黑學之道，家裡厚黑學的書和筆記堆了幾大箱子，隻差考公成功在官場攪弄風雲。

今年這次，他又勢在必得。

之夜已經搖着毛乎乎的尾巴回窩裡眯着去了，眼都沒理一下。

貓貓們還沒離去，“喵喵”此起彼伏，像是在為卓爾打氣，他又扶了扶那個總是喜歡往下滑的黑框眼鏡，拽拽套在身上有些偏大的老版西裝，跨步邁下路牙石。

與此同時，之夜瞄見一道白色西裝襯衫的女士，過于突兀地站在不遠處的路邊。

來來往往的行人，有穿她而過者，渾然不覺。

之夜一眼認出，那是白無常。

此處要有人即将喪命。

而白無常雪無宜的視線正不偏不倚落在卓爾身上，注意到有喵看她，雪無宜轉移視線，朝之夜微笑着輕輕點頭打招呼。

一聲尖銳刺耳的鳴笛聲，在卓爾踏下路牙石後響起，之夜騰空而起，朝卓爾撲去。

背後的喵叫喚，“王，危險。”

興沖沖朝對面公交車站牌走去的卓爾，臉上突然踩上一個溫軟的毛團，卓爾的身體失重，朝後踉跄兩步。

一輛闖紅燈的小轎車呼嘯而過。

從毛絨絨間看見這一幕的卓爾驚魂未定，雙手小心地将之夜托在手心，正對上他橄榄綠的眼睛，剔透得像冬日陽光下的冰湖。

之夜對露出肚皮這事十分抗拒，他跟這個人什麼關系，才不會給對方揉小肚皮！

不對，什麼關系也不給他揉小肚皮！

“咪嗚——！”

在一聲“霸氣”的示威後，之夜從他手裡翻身起來，跳到他臉上使勁踩了下後跑了。

卓爾看見，他跑走的方向，黃燈閃爍，即将是川梭呼嘯的車流。

“小心，小黑。”卓爾不假思索地追上去，本來剛剛發動的車子不明所以地失控，賽車般竄出來……

卓爾騰空而起，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

之夜穩當當站在對面人行橫道紅綠燈上，目光微冷看着這一切。

有貓貓不解問，“王，你為什麼要救一個愚蠢的人類。”

真夠蠢的！

之夜懶洋洋趴回自己溫暖舒适的小窩，“本王可不想欠一個人類的人情。”

說到這，他眯起眼看着不遠處貓食盒在地上留下的一圈未幹印記，有些犯愁：以後沒人再把小魚幹呈到嘴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