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的沙土如一口大鐘直愣愣扣在公交車上，公交車還在以剛才的速度勻速駛向前方，隻是卓爾知道，這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迷宮，就像進入了一個無休止的循環，盡頭隻有死亡。

隻是這次，硬生生困住了那麼多人，有些不可思議。

他明明記得，惡鬼無法靠近活人，因為人陽氣旺盛，會灼傷鬼氣。

卓爾茫然地再次發出求救信号，隻是這次，相較于之前，不知為何，他過分平靜。也許是知道求救得不到任何回應，隻是必須的一道程序，也許是第二次經曆，有了心裡準備。

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的雙手此時正聚攏到胸前，如抱緊溺亡前最後的浮木。

手環的信号也受到了限制，斷斷續續的。卓爾沒法查詢面前情況的相關信息，但是給胡亞林發去了詢問信息：【臨淮市花園路這裡，為什麼也有惡鬼？惡鬼那麼多嗎？】

餘下的，隻有靜觀其變。

車廂裡，人群裡迸發出一次又一次的呼喊，“救命啊！”“我不想死。”有人瘋狂按着緊急制動按鈕，絲毫沒有反應，有人試圖打開車門。司機仍锲而不舍地向公司呼救，幾個小夥子已經拿起安全錘，一下下敲擊着公交車的玻璃，

全是徒勞。

就在整個車廂陷入一片混亂的時候，卓爾注意到，還有一個人與他一樣，靜靜地坐在座位上，像是等待着什麼。

卓爾的視線穿過螞蟻般無助又癫狂的人群落在他身上。看模樣，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工整的深藍色西裝，一個公文包平整地放在雙膝上，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目光卻死灰般失去焦距，緊緊盯着對面，

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前，一個二十幾歲的男子掄圓救生錘，絲毫不吝啬一絲力氣，砸在玻璃上，巨大的幅度讓他金屬感的衣服和配飾嘀當作響，晃得眼花缭亂。

“咚，咚，咚！”

與嘈亂的呼救絕望的呐喊相比，捶打的聲音太過于細小，可卓爾卻從那個男子臉上看到了解脫，宛如生命倒計時的喪鐘。

卓爾分明記得，他的引渡對象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子，死亡原因是車禍。按照時間推斷，應該差不多就在附近。

結果，莫名其妙又進入了惡鬼的鬼域。

此時手環“嘀咚”響起，胡亞林的消息在夾縫中傳進一條：【我給你打電話怎麼接不通！你去了花園路！那裡接連失蹤好幾個鬼差。怪我怪我，我怎麼沒有提前問你這次的引渡任務是什麼。】

卓爾給他回信息的功夫，又蹦出來一條：【我去找老劉頭了。我就知道他在使壞。20司的司長要外調，他看中了那個位置，早就在四處活動。肯定是覺得你是雪七爺的人，怕你搶了他的位置。畢竟3司長就是在入職不到一年時間就提拔了。】

看着這一個個的字，明明都認識，為什麼和在一起卓爾反倒讀不懂了！！他意外身亡，就這麼被白無常帶到地府做了公務員，他本是十萬分感激的。可他就因為這個引薦人，莫名其妙成了衆矢之的。

冤不冤哪。

魚幹餅吃完了，鬼王喵點點小前爪，眯起眼耐心等着，可左等右等都沒什麼動靜。

四條小短腿“噗嗤噗嗤”在西裝裡亂蹬，後腿從胸腹間一路往上踩，踩到心口處，多踩了幾腳，

還是沒什麼反應。

幹脆他也不等了，四個肉嘟嘟不少的小爪子聚攏到西裝領口處，啪嗒一聲，沒跳好，從西裝上一路滾到卓爾大腿上，摔成一張又小又圓的貓餅幹，奶香味的。

好糗呦。

他也沒生氣，隻是暈暈乎乎爬起身搖尾巴，仰頭見卓爾并沒有瞅他，才淡然自若地“喵嗚”叫了一聲，用盡全力顯出他的命令語氣。

本王餓了！

還是沒什麼回應。

幾秒後，鬼王喵不見了，身穿黑色帽衫的之夜出現在卓爾身旁的座位上。連吃了幾百個魚幹餅，如今的之夜愈加清秀俊美一點，白皙、幹淨，寬松的運動衫映襯出朝氣青蔥的少年感，像青春文學裡的主角。

他一手抓起卓爾的左手手腕，另一隻手拿捏着卓爾的手指，骨節勻淨的雙手白皙有力，他這副樣子，與剛才通體黑亮的小奶喵完全不搭邊。

被冰涼的觸感一激，卓爾瞬時從思緒裡清醒過來，近在咫尺的冷冽氣息強勢地鑽入他的鼻腔，

視線滑過瑩潤挺直的鼻尖，落在之夜微微撅起的嘴，不高興的樣子特别招人喜歡。

猛地，卓爾把視線移開了。

好怪，為什麼就這麼再正常不過的一眼，就怪怪的。

卓爾唇畔焦灼，下意識舔舔唇，把臉别開一截，

“你找什麼？我替你找。”

“魚幹餅！”嗓音有些低，壓着薄薄的不快。

卓爾緩緩抽回手，“我來。”

不消一會，大桶爆米花盒子裝了得滿滿冒尖。

“這麼大方。”之夜伸手接過，掀起眼皮問，“求我替你解除眼前的麻煩？”

卓爾不好意思地笑道，“也不全是。我也想讓你吃飽，魂力即将耗盡太可怕了。”

捏起一個魚幹餅扔進嘴裡，之夜淡薄的嗓音傳來，“放心，死不了。”

他吃東西的速度極悠閑，與雜亂的車廂全然不同，縱然另類，可如今的公交車上，沒人分得出神注意到他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