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彎鈎月忽得被飄過來的雲彩擋住,毫無征兆地,為首的混混臉上,似是被強風甩了一巴掌,砸到十米開外巷子深處的一處牆壁上,
其他小混混還沒反應過來,也被拍到牆上,像一個個死蒼蠅,隻剩一左一右扯住卓爾胳膊的兩個小混混,他倆驚恐的視線從遠處同伴的身體上收回來,
看見從斑駁的樹葉陰影裡一前一後倆鬼走近。
走在前面的,黑色帽衫紋絲不動,清疏的目光淬了冰,隻一眼,寒氣從兩個小混混靈魂深處滋生蔓延,石化在原地。
“本王的小鬼也是你們能碰的。”
兩個小混混抓緊卓爾胳膊的手應聲脫落。
沒鬼看見之夜是如何出手的,甚至,對付他們,之夜都不必動用絲毫魂力。
當他們好似反應過來疼痛時,落地的胳膊已成塵埃。
鬼魂不傷不痛,摔得粉碎縫合起來就行了,隻是,碎成渣渣無論如何都接不上了。
兩個小混混連滾帶爬跑到老大身邊,将他們一個個從牆上揭下來,可當剛碰到老大身體時,原本完好的身體一片片脫落,掉在地上,似千萬塊拼圖。
對于這些小混混而言,沒有魂飛魄散已是天大恩情,缺胳膊少腿的,忽然哪天消失了,也不會有人追究。
亡魂相較于活人相比,異常得難以管理,本就是弱肉強食的地府,十八層地獄都不一定能走出來的地方,失蹤再稀松平常不過,誰知道啥時候哪個小鬼不開眼跑出地府,被孤魂野鬼吞了。
處理掉雜碎小鬼,之夜的目光拂過卓爾,有一搭沒一搭地落在密密麻麻的煙蒂上,
“有事?”他問,平整無波。
有時候,卓爾真的好羨慕之夜,不管看見什麼、遇見什麼,縱然是天大的事好似都變得無足輕重。
可貴的超脫淡然。
可他不行。
甚至,他都說不出口,說服不了自己,也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就像他孤零零一個人活在世上,又來到地府,沒人問、沒人懂!
跟着之夜身後的胡亞林探過頭,顯然急壞了,“你倒是說話呀,真讓人頭大,這麼晚你怎麼能一個鬼不聲不響跑來這裡。即使是地府,治安也沒那麼好,再者說,你身上也沒什麼裝備傍身,就像剛才遇到混混怎麼辦?你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是呀,他甚至不能自保,還妄圖救别人,
真是可笑。
卓爾把背摔在牆上,右手下意識摸煙,可口袋裡已經空空如也。
“你說話呀,急死人了。”胡亞林恨不得抓住他的雙肩使勁搖晃,把他這些從小就有的奇奇怪怪的想法晃出來,“我一回來就去你的住處找你,誰知這麼晚都不見你蹤影。說是買食材,這個點超市都關門了。要不是鬼王能感應到你,你早就被幾個小混混吃幹抹淨了。”
胡亞林絮叨的功夫,之夜的視線始終凝在卓爾身上。
待夜空再次恢複死寂,之夜修長的食指在卓爾額間一點,清朗如月色的微光一閃而逝,
在一陣溫熱後,無助痛苦的情緒如錢塘江大潮般翻湧呼嘯而來,之夜眉心一緊,淡綠色的光覆過他的瞳仁。
“走。”隻有一個字,之夜轉身之時拉起卓爾的手腕,消逝在蒼茫夜色裡。
胡亞林站在原地無奈搖頭,“堂堂鬼王,遇到我這個表弟,也不知是福是禍了。”
之夜的步伐從來不快,對于卓爾這種體形比他瘦小的來講,也相當友好。
甚至,卓爾好似一點都感受不到之夜因為深夜出門找他的惱怒,剛才捏碎小混混的生氣也煙消雲散,他們隻是飯後散步,輕松又惬意。
走到二十四小時便利店時,之夜将卓爾安頓在櫃台前,自己走到貨架抱了一箱最烈的酒。
“交錢。”還是沒有多餘的話,聲音淡淡地傳來。
卓爾付完錢,之夜仍拉住他的手腕繼續走。卓爾就這麼任由之夜牽着他,待到大潮般的情緒褪去,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攥在手腕上的那隻白皙纖長的手指上,
第一次,他這樣堅定地被選擇。
也是第一次,他沒有被抛下。
恰恰相反,好似之夜怕自己會掉隊,所以才緊緊攥住自己。
一直一直……
直走到海邊。此時的大海
倆鬼面朝大海坐在一處較為平整的礁石上,這塊礁石像極了卷起的一束浪花被瞬時冰封的樣子,卓爾坐在浪花上,雙腿無力地垂在微弱的海風裡。
任何話語都顯得多餘,之夜撬開兩瓶酒,一瓶遞到卓爾手中,另一瓶碰過來,發出唯一清脆的響聲。
一口接一口無聲地悶酒,一瓶酒就這樣無聲無息得見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