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脆響,
猶如玉碎冰裂,打破了周遭的沉寂。
眼前一片漆黑,分不清是何時何地。
江文如站在這裡,
遺失了自己也忘卻了故人,記不得過往也看不見前路。
“滴答”、“滴答”……
虛無之中突然傳來斷斷續續的滴水聲。
清透的聲音回蕩在這空蕩之地像是敲打在人心上,讓人不由屏息靜默,略帶虔誠的看向那聲音的來處。
面前随之掃落下一束光影,打到一名着束腰紅袍的女子身上。這女子背對着江文如,一半身子隐沒在黑影處,一半籠罩在光影裡,帶着睥睨一切的威儀,仿佛有千軍萬馬在她身後。
她右手握着一把通體銀白的利劍,深色的液體順着她的指縫流到劍上,又順着鋒刃“滴答”、“滴答”的砸到地面,彙成一灘淺窪。
大袖袍無風自動,勾勒出她窈窕纖瘦的身形,上面綻開大片大片的紅色繡紋,鋪滿了整件衣衫,像是墜落蒼茫雪地的灼豔牡丹,殘豔灼目到讓人不敢直視。
這紅紋顔色順着衣袍向下顔色愈深,袍擺之處綻放的牡丹紅豔到極緻,赤紅之中竟隐隐透出玄色,像是地獄無邊絕望中燃起的暗夜之火,帶着攝人的鬼魅之氣。
上面滴落在地的液體像是這暗火吐露出來的殘焰,又像牡丹垂落的血淚,絲絲縷縷,将斷未斷,不一會又彙成一小攤淺窪。
江文如反應過來什麼,她身子一僵倒吸一口涼氣。
不,不是紅衣,不是紅紋,那是白袍,沾滿血迹的白袍!
那女子身負長劍,滿身血腥的站立在殘紅之中,可偏偏她氣質淩冽清冷至極,像是從赤紅火焰中走出的漠視一切的神邸,又像放下所有孑然一身的索命修羅。
而那把劍,那把本應斷折不知所蹤的劍,此刻完好無損的出現在她手裡,與她淩厲攝人殺伐決斷的氣場極為相匹。
“你來了。”
這聲音無悲無喜,帶着看透一切之後的坦蕩與清明,她話語中的熟稔不知從何而來,像是在這等了許久,早就料到了她的到來。
江文如質問道:“霜寒劍怎麼會在你這?你是誰?”
“有些事是時事所迫無力回天,但命由天定這話本就是個笑話,”說到這她似乎輕歎一聲,又道,“但你,江文如,如今你身處此地落的這番模樣,說明你還是不懂這個道理。”
“你無根浮萍一樣飄零到今日,身後從來沒有任何依靠,你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心裡生了牽挂,有了羁絆,我自知你天生性冷難與人近,不料行路至此,竟還這般不分輕重,任憑自己逃避現實陷入悲境。”
“你不懂,我沒有逃避,我隻是——”
那女子不待她說完便打斷道:“景軒兩國現在一片狼藉,而他……容玢設局至此,不是讓你空自悲切做無用功的,究竟該怎麼做,你早就清楚的不是麼?”
這聲音有些熟悉,而她的話更令人心驚,江文如腦中轟的炸裂開來,但出聲卻平靜至極。
她平靜問道,“你究竟是誰?”
“你害怕了。”
江文如指尖一縮,擡高聲音問道:“你說什麼?”
“因為隻有我知道,你真正害怕的樣子。”女子輕笑一聲,清冽的笑聲極為短促,讓人聽不出是嘲諷還是歎息。
“越慌亂的時候越是鎮靜,這一點和他倒是像,也不知是緣是劫,但這一次,江文如,鎮靜也好,慌亂也罷,我都不許你退縮。”
她皓婉熟練一轉,背劍轉過身子徐徐說着,終于露出了真實面容。
沒有粉黛钗環裝飾,隻有右耳帶着一隻單珠耳铛,映在烏黑秀發上像是碎在暗夜的星子,而另一隻耳垂空空如也。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隻耳铛去了哪裡,那隻有毒的珠子。
女子的眼睛不見妖豔,反而有着難言的古韻,藏山蘊水清明至極,帶着幾分淩厲的英氣,看向她的目光含着複雜的情緒,有悲憫,有探尋,但更多的,是明了。
而江文如在看清她的面容後再顧不得其他,整個人驚退一步,瞠目愕然看向前方。
這種對一個人所有情緒變化了然于心,所有心緒波動洞若觀火的人根本不會存在,如果有,那也隻有一個答案,這人就是她自己!
“你……”
“你剛剛問我是誰,”女子揚唇笑道:“我曾經是景國丞相的女兒,也是新任的南閣閣主,我曾跟着一人破局而生,帶領無數忠義之士在這亂局之中謀求道義。我也曾站在頂峰俯瞰衆生,坐過那個沾滿鮮血,卻令無數人趨之若鹜的椅子。”
“我這一生,忍過、裝過,也怨怼過。瘋過,狂過,也肆意過……我是我自己的主宰,也終成了别人的庇護。”
“你問我是誰?我是你啊,而你又是誰呢?你最終的選擇又是什麼?”
她身影移動,緩步走到江文如面前,眼睛絲毫不錯的看着面前仍顯驚訝的人。
她将手中的沾滿血迹劍遞給江文如,看她幾經猶疑還是接過這劍,随後陰雲籠罩的目光雲霧消散,目光清澈明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