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司臨眼睫一顫,在這難得的暖陽下低下頭,看着蕭暄妍,最後擡手慢慢試探着放到她頭頂。
蕭暄妍終于控制不住的放聲哭了出來。
“别哭了,你還有哥哥,”他頓了一下,“你還有朕。”
“封鎖消息,”待安撫好蕭暄妍後,蕭司臨面無表情的吩咐道:“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裡發生的事,對外說皇後聞噩耗病情加重,”他咬肌微緊,沉聲道,“不幸薨逝。其他的事,容後再做商議。”
“陛下,這裡的宮人……”
蕭司臨轉身向外走去,漠聲道:“都處理了吧,動作幹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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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持劍戴甲的侍衛将宋府團團圍住,場面充滿肅殺之氣。
府内的庭院裡一片狼藉,四散奔逃的仆人被門口把守的士兵毫不留情的推搡在地。
成箱的書畫珍寶全部堆放在院子裡,一一被登記造冊。
“我不去同他說,他算個什麼玩意,上不了台面的東西,平日看不出有這能耐,竟能勾搭上太子,誰知道背地裡幹了多少我們不知道的龌龊事!”
站在屋裡的宋明昊看着外面從天不亮就開始的場景,一拳捶在桌子上,滿臉憤憤不平。
“你現在不去求他還能求誰?”
他的妻子吳氏看着面前的場景滿臉驚怖,焦灼不安的催促着旁邊面如土色的人,見他到了這緊要關頭還死要面子摸不清局勢,語氣不由變得埋怨起來,
“現在是抄家,恐怕待會砍頭的旨意就來了。都這個時候了,你要什麼面子?現在也就是太子……唉,也就是陛下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沒直接拿人,等回過神來咱們有哪個能跑了?你到底在較個什麼勁?命都不要了麼,快去啊!”
“别轉了!轉的我頭暈!”宋明昊本就窩火,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來來回回轉悠個不停更加憋悶,擡高聲音道:“他現在又不常在這住,你讓我上哪去找他?”
“我看到了,他昨日回來了,想來今天還沒出門呢,不管怎麼樣你先去看看啊——欸!”
吳氏氣惱地跺了下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抽出帕子就開始抹眼淚,哭聲越來越大,“我怎麼這麼倒黴,當初就嫁到你家了呢,有了個貴妃姐姐别的好處沒看到,現在還跟謀逆扯上關系,這上哪說理去——”
片刻後,宋明昊終于耐不住吳氏的哭号,一臉不情願走向東邊偏遠的疏月院,現在那裡就隻有宋明彥一人居住。
他剛走到這裡,就見本就整潔的屋子幹淨異常,書案架子上空無一物,一個身形端正的人正在歸納剩餘的書籍。
“你要搬出去?”他下意思皺眉問道。
宋明彥看到來人後,停下翻動書頁的手,将書放下平淡開口道:“尚書大人。”
宋明昊忍了幾忍,還是說不出口剛才吳氏叮囑的話,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陰陽怪氣道:“我當真是小瞧了你,沒看出來你這上不了台面的卑賤庶子竟有這般能耐,若是早知道,當初早早就該讓你下去陪着你那小娘。”
宋明彥面容不變,将剩餘東西理好後擡頭看向他,表情似笑非笑:“現在外面應該亂的不可開交,大人怎麼還有閑心到我這,說些毫無意義的閑話?”
“你……你也是宋家的人,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宋家滿門落得這般下場?!你就不怕遭報應麼?”
宋明彥輕笑:“尚書大人忘了?當初是您多番訓責我,說勿要與您稱兄道弟,我雖愚頓不堪,卻一直将此話謹記在心,不敢越了禮數平生事端,無端冒犯了大人。”
他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盒子,這盒子用料普通做工粗糙,他卻動作輕緩,一副仔細樣子,宋明昊看着不由冷嗤一聲。
宋明彥如若不察,低頭一吹,将盒子上積累的塵灰吹去,繼續剛才的話道:“何況我于宋家無足輕重,無論是我到了如今,還是宋家到了如今,都是各自的選擇罷了,何談報不報應?況且如今的局勢,我又能在陛下面前說什麼呢?”
他這番話在宋明昊耳中極具諷刺意味,宋明昊依仗家族勢力,在官場上一直順風順水,可到頭來卻被這個自己一直看不上眼的人桎梏住了。
如今還要被迫站在這裡,聽他在這事不關己不陰不陽的一通言論,簡直比生生扇他一巴掌還要讓他難堪。
“你、你!”宋明昊指了他半晌,咬牙譏諷道:“你以為你沒了根基,就憑你一人在這朝堂上能走的下去?”
“什麼根基?是誰的根基?”
宋明彥直視着他,“我不需要任何人,到了現在,我沒有靠着宋家走過一步,遑論以後?我走的路,無需家族仰仗,不用親人束縛,家族于我,不過徒增的負累,如今若能一下舍棄幹淨,倒是省了日後諸多心力。”
他懶得解釋再多,也不屑與宋明昊在言語上糾纏,開口道:“你回去吧,我不會說什麼,也不會做什麼。我知你今日來此并非情願,到了現在我也無意給你沒臉,個人有個人的選擇,你們選錯了,當承擔如今的後果,你若現在回去,也算彼此全了這最後的體面。”
他這番話冷靜平淡、沒有惱怒和諷刺,隻是平靜的叙述事實,可卻讓宋明昊的心徹底涼了,他面頰控制不住的抽動,冷笑道:“承擔後果?呵,你行事這般不計後果,到了最後,也能這般坦然的接受最後的下場嗎?”
宋明彥點頭:“自然。”
“你們這是幹嘛?!”宋明昊正要開口說什麼,聽到門口動靜,轉頭失聲怒問。
外面的侍衛在清點府中人數時不見了他,最後才找到這裡,進來後兩個侍衛先向宋明彥微一拱手,随後拖住宋明昊毫不留情的往外走。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宋明昊掙紮不脫,扭頭怒視着身後處變不驚的人憤聲道:“好!好樣的,宋明彥,我等着看,我等着看你的結果!”
宋明彥看着他,滿臉不以為意,待周圍再次恢複安靜方轉過身來。
他向府中祠堂方向俯身一拜,神情如有所觸,再次起身後,已恢複了尋常,他隻将木盒放入袖中,沒拿其他任何東西,也沒有停留片刻,徑直轉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