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歲夏季的某一天。
周珂被一群同齡的孩子推進噴水池裡,那時的她對水還留有匿名的恐懼,忘記了如何反抗和應對這種接踵而來的暴力。
那群孩子把她按到水裡,在她快窒息的時候,又将她拉上來,一來一回的混亂中,周珂還狠狠的挨了一巴掌。
帶頭欺負她的那個女孩子調皮的咬着筆蓋,在便簽紙上潦草的寫了一行短句。
便簽上寫着:<我被宋星婕打的像一條狗>
她讓其他的孩子控制住周珂的雙手,在周珂的額頭貼上了恥辱的标簽。
周珂忘不了,那個臉上總洋溢着清純無害的微笑的人,就是帶頭欺負她的人。
宋星婕非常滿意自己的作品,愉快的拍了拍周珂的臉頰,接着讓其他的孩子粗魯的掰開她的嘴。
宋星婕說:“沒人要的乞丐,你應該每天都吃不飽吧,我給你喂點東西吃怎麼樣?”
周珂眼裡噙着淚,不知道為什麼不好的事情總是降臨在自己身上,被父母抛棄是,總是遭受不同的暴力也是。
宋星婕撕下周珂額頭上的便簽,細細的撕碎後又塞進周珂嘴裡,強制的掌控着周珂的下巴,讓她的嘴巴能跟着自己的心情張合。
周珂漸漸失了力,反抗隻會延長暴力的時間,助長眼前人的惡劣行徑,她死心後聽到自己牙齒正咔嗒咔嗒的碰撞着。
宋星婕就這樣玩弄着周珂的下巴,一邊用着最無辜的語氣警告說:“小乞丐,你可千萬不能随随便便的死啊,不然我不高興的時候,就沒人能陪我玩了。”
接着,宋星婕環顧四周,找來一個水瓶開始裝水。
她假裝粗心大意的說:“你看我,光顧着喂你吃紙,都忘記給你喂點水了,沒有水很難咽下去的吧?我來幫幫你。”
宋星婕拿着裝滿水的水瓶捅進了周珂嘴裡,她剛想将水都灌進去,突然,一個高年級的男生出現,生生的将她拽開,宋星婕一個不小心就摔到了地上。
男生走上前蹲了下來,用修長的指背拍了拍宋星婕臉頰,湊近她,帶有幾分警告說:“如果不想在這裡挨打,就馬上從我面前消失。”
周珂不認識突然出現的人,但多虧了他,今天的暴力提前結束了。
宋星辰的出現令孩子們驚恐萬分,她們紛紛推開周珂,爬出水池後各自跑開了。
宋星婕瞪着一雙大眼睛,恐懼的身後直冒冷汗,她對着宋星辰點點頭,急急忙忙爬起來跑走了。
宋星辰收拾完宋星婕才想起來還有一個人,他一轉頭,發現周珂正費力的往池邊爬。
宋星辰走上前,神色漠然的伸出手,“要幫忙嗎?”
周珂擡起昏昏沉沉的頭,眼前一片虛影,看不清眼前人的樣子,她使勁渾身僅剩的力氣抓住了那隻手。
那時候,周珂以為自己抓住了救贖,殊不知是另一道傷疤。
如果她知道宋星辰和宋星婕是兄妹,那她一定不會想要貪戀這雙手的溫度。
可是宋星辰,宋星婕,他們兩個的名字如此相似,那時候周珂真的一次都沒懷疑過嗎?
她隻是不想放棄這束好不容易照進她潮濕的一生裡的光。
周珂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走着,她記得宋星婕死在一處廢棄的工廠裡,鋼筋刺穿了她的身體,那天她穿着一套藍色的小禮服。
周珂轉眼望向四周,她要找到那個廢棄的工廠,到底在哪裡?
周珂神色恍惚的在街上亂晃,鐘芮推着嬰兒車出現在附近,嬰兒車裡的小孩子突然掙動了起來。
鐘芮繞到嬰兒車前,車裡的小孩臉上浮現了大片蛇紋,眼睛也換成了綠色的蛇眼,駭人的張着嘴吐舌。
鐘芮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她站起身笑着拉下嬰兒車的擋風罩,推着嬰兒車調轉了方向。
現在絕佳的機會來了,能讓周珂正式作出選擇的機會。
鐘芮越想越收不住臉上怪異的笑容,她一路跟着周珂直到拐進了一條窄巷裡。
周珂眼前一片混亂扶着牆勉強行走,腦海裡不斷的浮現宋星婕的死狀,還有宋星辰滿眼痛恨和失望的表情。
那天遇到宋星婕的時候,周珂記得當時自己的身體情況和現在一模一樣,渾身發着熱,身上的細胞都像在分裂重組似的,鑽心刺骨的痛讓她的腦袋和視線變得混淆。
周珂記不清自己殺害宋星婕的過程。
她醒過來的時候,宋星婕的身體紮着根生了鏽的鋼筋倒在血泊中,裸露在外的四肢有多處觸目驚心的傷痕,而周珂的雙手沾滿了不屬于自己的血液和鐵漬。
這裡沒有第三個人,周珂知道一定是自己失控的時候做的,是她殺了宋星婕。
周珂望着睜着眼睛失去呼吸的宋星婕,頓時吓破了魂,除了宋星辰,她想不到還有誰可以求助。
回想起這段記憶,周珂抿緊着嘴,竭力抑住哭聲,肩膀克制不住一抖一抖的搐動。
她害死了宋星辰的妹妹,宋星辰卻要她有多遠就逃多遠,永遠都不要再出現。
周珂終日活在殺死宋星婕的恐懼中,不管她逃到哪裡,都能看見宋星婕慘死的鬼魂緊跟着她。
殺人償命,周珂等着為宋星婕償命的那一天,她以為總有一天自己會被抓住,但事實是沒有任何人來找過她。
周珂連照進人生裡的那束微弱的光也徹底熄滅了,宋星辰也放棄了她。
此刻,周珂深深的感受到苦澀在心中不斷的蔓延開,剝離了呼吸,她黯然失色的擡起眼,望向前方仿佛看見了年少的自己。
直至周珂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有個白發少年帶着一股熟悉的香氣從她身旁跑過。
那個白發少年行色匆匆的跑向前方,他的出現摧毀了周珂心底的防線,終于,周珂對着他漸遠的身影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