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茵茵第一感觀就是這少年可憐。
随即,她後撤一步,手感粗制的布料從對方指縫間抽走,距離一瞬間拉開,倒顯得女子有些冷漠無情。
這樣的舉動似是令人出乎意料,不僅少年的神情出現片刻訝然,就連身後那群大漢也險些暴露出什麼來。
但戲還得接着演。
否則,閻王奪命還給個期限,他們主君要命……不過頃刻之間。
為首大漢長刀一立,帶起的塵土襯的此人面相頗兇:“小娘子,今兒若是你非要管這閑事,咱們也不是那麼不講理的。”
柳茵茵:?
她才沒有想管閑事。
柳茵茵對自己“無權無勢,兩兜空空”的農婦身份,還是相當有自知之明的。她的确不是心狠之人,但為人處世卻很拎得清。
清西村雖地處邊陲小鎮,卻并非無人管轄。
這些人當街便敢持刀追人,若非有一定的财力,那便也少不了幾分實力,她瘋了才去往刀口上撞。
何況自己與那少年又非親非故,白白送命不是仗義而是蠢。
她猶豫着想要開口撇清關系,“我——”
“哎,不必多言!”
柳茵茵:??
女子未動聲色,目光瞥着四周越聚越多的百姓,決定還是先聽對方一言再做打算。
大漢似是也覺得這刀駭人,便提起丢給了身後,而後擲地有聲的開始講理:“我們是隔壁村的,這病秧子偷了我們兩塊豆腐,我們跟他要錢,他不給還跑,娘子你說說我們追他有錯嗎?”
“豆腐?”
柳茵茵表情驚異,也不知信了沒有。
說話間,趴在地上的少年又是一陣猛烈咳嗽,唇畔溢出的鮮血觸目驚心,柳茵茵再次看向他時,對方也剛好擡眼望來。
少年撐着孱弱的身體勉強坐起,目光灼灼,看她幾眼,又悲戚的垂下頭去。
“這……”
柳茵茵還想在說什麼,一低頭,裙角再次被少年攥進手心。
少年全身發着抖,血順着下颚一滴滴流淌,有兩滴似是淌到了女子裙上,少年立刻慌亂去擦,生怕惹了柳茵茵不開心。
倒是比她家的小兒子還要乖巧些。
柳茵茵想。
大漢聞之繼續:“對沒錯,就是豆腐,兵荒馬亂的年頭,即便是一塊豆腐,也是珍貴之物。”
柳茵茵權衡之下,不想與這些人糾纏沒完,她伸手一指自己的攤位:“我這裡豆腐多的很,夠賠償你們的嗎?”
衆人循聲望去,為首之人略一抱拳。
“娘子仗義。”
說着,就過去撿了兩塊,臨走時還不忘回頭瞪了少年一眼,而後對着柳茵茵道:“這小子,就任憑你處置了。”
一場鬧劇平息之後,柳茵茵便将少年扶了起來。
“豆腐錢你不用還我了,攤子該收了,後會無期。”
柳茵茵邁步想走,少年卻一瘸一拐的跟了上來:“我幫你推車。”
“不用。”
柳茵茵看他一眼,見他嘴角還在流血,終是于心不忍的掏了掏,把身上唯一的一塊粗布手帕遞了過去:“我不需要你的報答,拿着用吧。”
說着,腳步加快,沒一會兒,就和少年拉開了距離。
身後站着的少年依舊在咳,隻是眼中卑微不在,洗的發白的帕子攤在掌心,銳利的目光裡卻多了三分不屑。
陌生人的東西。
還是個陌生女人。
打出生起,他就厭惡被旁人觸碰,更忌諱碰旁人的東西。想到方才還碰過那女人的裙角,他挑了挑眼尾,那不過是情急之下的不得已為之。
不會再有下一次。
少年這麼想着,卻捏着帕子抹去了嘴角的血花,紅梅般的血點在粗麻的布料上暈開,他忽然展露一點暢快的笑意。
髒了。
他想。
身後粗重的腳步聲傳來,淩亂的步伐彰顯出來人們的慌亂。
紙袋裡的豆腐來回亂撞,随着跑動已經攪成了豆腐渣,為首那人一改方才的兇悍,見到少年,貓一樣的跪了下去:“主君,我們……”
少年瞥去一眼,将帕子揣進衣襟。
而後,他似笑非笑的瞟了眼那些豆腐渣,聲調冷淡又幹脆:“吃,吃幹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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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茵茵推車才走出沒多遠,早上的李秀才又跑過來幫忙,女子也懶得拉鋸一樣的讓來讓去,索性撿了塊豆腐給他當作酬勞,便自顧自的往前走去。
方才那一幕幕不停在腦海裡閃出,柳茵茵怎麼想怎麼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