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夏薄陽的忌日。

臨簡霧上午做完一天的工作，下午就請了假，用的年假。

鄭則紹問起，就隻是說無可奉告。

其實可以采取更加溫和一點的說法。

但進入到這一天的時間裡，她情緒就是有些嚴肅的不大對頭。昨天要不是程馥跟她說想要一起來墓地祭拜姐姐，她似乎連今天就是夏薄陽的忌日也給忘記了。

她原來是這麼薄情的人嗎？

夏薄陽剛去世那會兒，她常常會去墓地看夏薄陽，帶一些夏薄陽喜歡吃的東西，然後坐下來對着空氣聊天，偶爾聽到鳥鳴和風聲，就好像聽到了夏薄陽的聲音，覺得自己并不是一個人，偶一回頭就能發現夏薄陽還在身邊。

不再去是因為聊着聊着就很容易回憶起那場車禍，一回憶就仿佛是有水從無形的空洞中流了出來，水位慢慢上升，壓力從四周壓迫着身體，自己如同是一顆被泡在福爾馬林裡的爛蘋果，外表依舊光鮮，内核卻早已是腐爛的不成樣子。

那個場景無論回憶多少次都太慘烈了。她不想面對。

逐漸認識到自己這樣下去總不是一個辦法，夏薄陽應該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她。這世上還有什麼她能做的事情嗎？

哦，夏薄陽還有個妹妹。

程馥是這時候才被她想起來的。

事故發生後她就是隻是聽着夏薄陽最後的遺言把程馥帶過來，之後很快就把程馥又送了回去，每個月按時打錢，程馥當時的反應，程馥對于自己姐姐突然去世是什麼樣的想法，她一點兒都沒關注，一句感覺多餘的話都沒說過，當時她一門心思就隻是在想夏薄陽。

那些手腕上自殘的痕迹應該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有的。

後來她反複思考過多次，不管怎樣都想不通，程馥一個人是怎麼度過沒有姐姐的那幾個月的？

毫無疑問，姐姐就是程馥的整個世界，姐姐給她的愛，比她所有所謂親人所給予的愛加起來都要多。

一直以來所依靠的世界崩塌了，當事人要何以為繼？

要不是她突然醒悟把程馥接過來，程馥或許會死在那所高中。

那所高中的教育氛圍，根本看不出來有任何關心學生心理健康的部分……一想到自己剛開始把程馥接過來的一個多月基本上都是不管不顧，采取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放養态度，對自己真的有很多不滿。

但從程馥面上去看，是看不出什麼的。

好像這次祭拜完全是出于這是姐姐的忌日，并不是特意為之的思念或者什麼因素導緻的，是一種例行公事。因為覺得她肯定會來，所以就主動提出，搭了這個順風車。

跟她一起住了半年多，程馥從來沒說過自己想要去祭拜一下姐姐，她似乎隻要能待在那個姐姐曾住過的房間，睡在姐姐曾經睡過的床上，她就已經非常滿足了。

去了墓地看到那塊墓碑，姐姐去世的事實就再清楚不過了。而隻要避而不見，很多事實就是可以當作根本沒有這回事。

這孩子本來就不是那種願意把自己的脆弱暴露給别人的類型，即使受傷，第一時間想到的總是自己解決。

臨簡霧覺得程馥如果能夠多依靠她一些，她也能多放心一點。

開車去學校接到程馥，她們一起去了墓地。

夏薄陽的墓地是臨簡霧當時跑了好幾個陵園，最後從别人手裡轉買過來的，背靠青山，面朝大海，是價格最高的‘海景墓’。

一塊小卧碑都要賣四萬八。位置好一點的豎碑賣個十幾萬也不稀奇。

程馥看着陵園裡連綿不斷的園林和亭台樓閣，開口第一句就是感慨：“這裡死人住的比這世上絕大多數活人都好多了。”

臉上真的沒一點來姐姐已逝的悲傷感覺。臨簡霧怎麼看，都不覺得程馥是故作正常。程馥是實打實就是這麼想的。

程馥問臨簡霧：“姐姐的這塊墓地花了多少錢？”

臨簡霧怕被程馥嘲笑說自己冤大頭，就随便說了個數字，盡量往低一點的報，但就是這樣，程馥也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傻子那樣看她。

“你要是跟我姐說你給她買的這塊墓地花了這麼多錢，我覺得她就是下輩子要永世不得超生，這會兒也要從下面爬上來找你算賬的。”

一起生活的時候，夏薄陽的确不止一次說過臨簡霧花錢有些大手大腳，比如說幾十塊錢的水彩紙隻畫了幾筆就扔掉，一些缺少執行标準的手辦實屬沒有買的必要……臨簡霧就隻是梗着脖子說，錢賺到手就是為了花出去啊，不然人賺錢是要幹嘛？

在大型商場買東西，不管臨簡霧再怎麼沒臉沒皮地拉着夏薄陽的衣角裝嫩：“媽媽，我想要這個。”

夏薄陽也是毫不動搖地拒絕：“不行。”

得虧夏薄陽持家有道，臨簡霧那段時間真的攢了不少錢。

其實再怎麼節流也比不過開源，不過……一想到和夏薄陽相處的這段記憶，臨簡霧很難不會感到開心。

剛有所沉湎，就想到程馥還在旁邊，臨簡霧馬上搖頭，使自己清醒過來。

但程馥看着她那樣子卻說：“應該是和姐姐有關的好事吧？能讓你笑的那麼開心，我覺得姐姐也會很高興。姐姐高興我就高興，你要是願意，也可以分享給我聽，也許是姐姐沒有告訴過我的有關你的事。”

臨簡霧不知道自己叫夏薄陽媽媽的事，夏薄陽會不會跟自己的妹妹說，反正現下她是不會主動說的。

這又不是多麼光榮的事。

當然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