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庫距離主屋有一段路。
臨簡霧踩着不會嘎吱作響的木闆走廊往前走。
臨母追了出來,鮮豔的紅嘴唇一張開,好像下一秒就要吃小孩:“你這孩子,怎麼能輕輕松松的就把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拱手讓給别人?”
“隻是以退為進罷了。爸爸這個人,越是順從他,就越容易不被他當一回事。”
臨簡霧的回答勉強說服了臨母:“但退也不是這樣退的。”
“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沒有老媽你,就憑爸爸一個人也做不到對公司的絕對控股,不管做什麼決定,他還是需要顧及你的想法。除非說你也覺得這個位子堂哥來坐很合适。”
“說的也是。”
臨簡霧轉回身,重新擡起了腳步。
“要不我還是給你找幾個對象,你稍微見一下,看看合不合适?你這年紀也不小了,總不結婚也不是個事兒。丈夫能幹,你管理起公司來也不用怎麼費力氣。”
卻聽到臨母這麼說。
臨簡霧蓦然回首:“媽媽你知道我喜歡的是女孩子吧?”
她的五官本來就得天獨厚,在這夜間的燈光華彩之下,臉部簡潔清晰的線條修飾出一股毫不掩飾的壓迫力。
單看這臉蛋,要是把眉毛畫粗,眼神再弄得兇惡些,倒也像個男孩子。
可是頭發能剪短,身體的區别卻是無法忽視的。
臨母看着臨簡霧,完全沒把她說的話聽進去,話說的有些喃喃:“你要是男孩子就好了。”
“——沒有作為男孩子出生,還真是對不起你了,媽媽!”
臨簡霧不再理臨母,走到車庫,直接把車給開了出來。
因為是女孩子,所以不管平時成績多好,父母也不會對她寄予厚望。
因為是女孩子,工作上不管取得什麼樣的成就,也還是很容易被人認為是靠睡上位。
“那麼臨簡霧,你讨厭身為女人的自己嗎?”眼前依稀出現了夏薄陽的臉。
“怎麼會?我啊,最喜歡現在的自己了。”
好像那時自己就是這麼回答的。
如果不是女孩子,夏薄陽都不可能選擇她。
不論被誰否定,她永遠都不會否定自己。她一直努力讓自己這樣去想。
但有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思考另外一種可能性:要是我是男孩子會怎麼樣?
不用考很高很高的分數也能和同輩人公平競争,父母自然就會對她抱以期待,對于男孩子來說,喜歡女孩子也不是件什麼值得奇怪的事情。
如果是男孩子,就會活的更加輕松吧?
打心底裡,對産生了這種想法的自己感到厭惡。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她已經學會把父母視作是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哪怕自己的性取向不被尊重也不會覺得受傷。
她已經,她已經學會妥協和放棄,變成了真正的大人。
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否定自己。
……騙子,大騙子。
咳咳。
……啊啊,原來她隻要變成男孩子,就能那麼輕易地得到這一切嗎?
而作為女孩子,不管多麼努力,都不會被看在眼裡。
要說不難過,怎麼可能?
“所以,這就是你把自己裹在被子裡哭哭啼啼的理由?”
程馥臉上的微笑仍是完美練習的範本,她手指撥開臨簡霧遮眼的幾根頭發,但在她看清臨簡霧的臉之前,就被臨簡霧扭過了頭去。
“我沒事。”
“真的?”程馥說着就站起了身。
臨簡霧連忙又說:“不對,我還是有事的。”
“那要怎麼做才好?要給你拿杯熱牛奶嗎?還是……”
程馥話沒說完,臨簡霧就拉住了她的手:“……感覺好冷。”
“我可以抱你嗎?”隻見臨簡霧雙眼亮如晨星,隐隐帶着些許泫然欲泣的悲傷,登時将一個脂粉叢中軟玉溫香的人變成了精美至極的一個易碎玻璃工藝品。
“啊,好。”
‘好’字尚未話音落地,程馥就被撲倒到了床上,臨簡霧緊緊抱着她,一隻手攬腰,一隻手揉頭,她臉被緊緊扣在臨簡霧的鎖骨處,一會兒就感覺喘不上氣來,快被憋死了。
“你知道我當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嗎?我爸說我應該老實找個男人結婚生子,難道女人讀了那麼多書之後結果還隻能做這樣的事情嗎?當着那麼多人的面,他還問我‘是沒有自尊嗎?’,我為什麼會沒有自尊,他完全沒有考慮過吧?今天可是我的生日。”
程馥好不容易把臉擠出來一點,稍微能呼吸了,就感到脖子一燙,繼而感到一陣潮濕,那是淚水。
臨簡霧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