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已跟陳甯霄很熟了，在司徒薇所不知道的時間角落。

病房因為少女們的進入而煥發出青春光彩，雖稍稍有些喧鬧，但并沒有人忍心責備，何況從入住的一開始，這家人就給每一床都送了新鮮的果籃。

徐雯琦和班長你一言我一語地分享着下午之後班裡有關此事的讨論，以及特定某幾個男生的關心、魂不守舍，司徒薇既受用又忐忑，偷偷觀察自己母親的神情。但她很快發現，她母親的目光一直放在默默無語的少薇身上。

而少薇呢？她微微垂着眼睫，做出聆聽的神态，但明顯地心不在焉。

她确實覺得半邊肩頸都僵了，因為要克制着自己往陳甯霄那邊轉過臉的本能。

“少薇。”司徒薇沖她伸出手，“真沒想到，謝謝你來看我。”

少薇回過神來，由她捏住了自己微涼的一雙手，抿着的唇角提了一提。

“哥，這是少薇，上次你們見過的。”司徒薇提醒，“你忘了？也不見你打個招呼。”

簡單的一句讓餘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少薇身上。

陳甯霄隻是簡單點了下下巴，說：“記得。”

這是上次攝影展後他說的第一句有關她的話。

陳甯霄沒興趣耗在這裡，為免司徒薇又心血來潮拿他當西洋景，他找了個借口就出了病房。再度回來時，已臨近熄燈時間，沒想到這幾個女生居然還在，正在依依不舍道别中。

陳甯霄眉頭的蹙動轉瞬即逝，心裡一陣不妙。接着便果然聽到司徒靜道：“别打車了，讓甯霄送你們。”

回來得相當不是時候。

徐雯琦忙推辭：“阿姨您别客氣，我們坐公交回去也很快。”

司徒靜看了陳甯霄一眼，陳甯霄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有，拿起那瓶沒喝完的依雲水，擡起腳步：“走吧。”

三個女生隔着幾步距離跟着，誰也沒好意思說話。

RS7亮燈解鎖，徐雯琦問：“誰坐副駕？少薇？”

班長道：“你坐吧，你腿長，前排寬敞點。”

徐雯琦打了她一下：“你好煩哎，哪有這麼誇張。”

陳甯霄在少薇臉上瞥了一眼，目光有隐約的暗示和警告意味。但天色太暗了，少薇以為他目光隻是碰巧經過了自己。

她拉開後座的門，跟班長一左一右坐入。

陳甯霄：“……”

他副駕駛的這台小喇叭是逃不掉了。

班長是寄宿生，陳甯霄先送她回十二中。這一路徐雯琦果然充分發揮了社交活躍分子精神，carry起了整個車廂的交流互動，班長則負責捧場。

遇上紅燈，少薇從後視鏡裡觀察他，發現他修長手指下意識點着方向盤，像是耐心到了極緻。

冷不丁被逮了個正着。陳甯霄在後視鏡中擡了擡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兩個字：幫我。

少薇心跳鼓擂，并腿拘坐：“你們……”咽了一咽：“小聲點。”

徐雯琦：“？”

少薇：“我頭疼……可以嗎？”

徐雯琦：“……”

這嘴替太難當了。少薇稍稍擡臉，車廂内隻有路燈光暈，她的臉在這種暗色中绯紅，眉心緊簇地從後視鏡裡瞪了陳甯霄一眼。

“甯霄哥哥，那要不我們放點音樂吧？”徐雯琦轉向他。

陳甯霄中肯：“我跟少薇一樣，喜歡安靜。”

少薇：“……”

餘下一路再沒人出聲。

抵達十二中，班長下車，徐雯琦跟下去跟他說了兩句事。陳甯霄疲乏已極地靠着駕駛座，仍是從後視鏡捕獲着少薇：“多謝。”

“你明明可以自己說。”少薇輕聲。

“小姑娘要面子。”

她也不知道陳甯霄這句是在說她，還是在說徐雯琦。

接着該輪到送徐雯琦回家。

徐雯琦上了車，報出地址：“保利彙樾府。”

糟了。

少薇的心在這一秒提到了極限高——陳甯霄還不知道她住城中村。

徐雯琦不知道她在陳甯霄面前謊稱自己住在彙樾府。

她怎麼說自己的住址，都是敗露。

可是陳甯霄沒有問。

他隻是沉默了一秒，打轉方向盤，将車駛入正确的分叉路口。

徐雯琦心跳怦然：“你知道在哪？要不要導航？”

她擡起手，試圖觸碰車載導航的高清大屏，這讓她的手越過了中控的界限，侵入了陳甯霄的空間。

“不用。”陳甯霄看了她一眼：“别碰。”

那一眼眼鋒冷漠銳利，跟剛剛的疏懶氣質截然不同。

徐雯琦心跳突停，靠回椅背，心中鼓脹起了一個氣球。

“對了”，她想起來，扭過頭來找後座的少薇，懶懶道：“要不先送你回去吧？你那裡晚上三教九流的，太晚了會不會危險？前段時間新聞上農民工□□的案子是不是就你們那片啊？”

少薇在這一刻聽到了自己心底的呵笑，但她現實中的嘴卻閉得緊得不能再緊了——她怕自己真的笑出來，那會冒犯天條。

她從未向任何人隐藏過自己的貧窮，也從未在任何人面前粉刷過虛榮，于是曾經對陳甯霄的這個小謊，竟成了唯一的污點證人，控告她并非那麼如表面那麼安貧樂道。

活該受到懲罰。

但陳甯霄沒給她說任何話應對徐雯琦的機會。

“勞你操心，不過，”他直截了當地、毋庸置疑地面對徐雯琦：“我會親自把她安全護送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