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薇臉色紅得滴血,低着頭,還是一手抱書包一手攥他衣角的姿勢。
“幫我一下。……求你。”
陳甯霄聲音被她傳染,變為一種蠱人的低沉:“怎麼跟外面解釋?”
少薇為難地看向他,小心翼翼試探:“拉肚子……?”
“一直?”
少薇窘得恨不得從下水道鑽了逃走:“那我偶爾出去一下……再回來。”
虧她想得出。
陳甯霄要笑不笑地盯了她一會兒:“你覺得行就行。”
正要領人去書房,卻聽咕唧一聲,哪裡傳來非常應景的響動。
陳甯霄視線下移,看向她衣擺掖得平坦的小腹:“……”
少薇頭搖得像撥浪鼓:“這個不是!這個……”
又咕唧兩聲。
她絕望地閉上眼,滿臉绯紅:“餓、餓的。”
早上就喝了稀粥,人才市場裡轉了一上午,又被拉到這兒來,她是一口水沒喝一口飯沒吃。
陳甯霄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一邊推開書房的門一邊說:“我給你拿點餅幹?”
外頭喬勻星喊:“人呢!”
少薇匆忙中輕輕推了他一下:“你快去。”
她可不想被喬勻星他們發現自己還在念高中。
這是她第一次“上手”陳甯霄,一時間兩人都有些愣。她力氣很小,配得上這副弱不禁風的身闆。陳甯霄卻不知道,她幹起活來力氣可以很大,擰螺絲拆紗窗都不在話下。
少薇覺得他體溫很高。在冷氣打得如此低的室内,讓她觸碰他的掌心也滾燙起來。她猛地縮回手,背到身後,低頭又加了一句:“你快去呀……”
陳甯霄回了客廳,陪喬勻星頗具儀式感地看了一下新遊戲的開機動畫。再度回到書房時,見少薇也還是站在剛剛的書房入門處,一步也沒往裡面走。
她有時實在是有分寸得讓人……讓人……陳甯霄蹙了蹙眉心,一時沒想到合适的形容詞。
“随便坐。”他走進去,“不用管外面。”
這房間絕說不上整潔,可能家政阿姨也盡力了,但能看得出使用頻率很高,東西經常被取用,呈現出一股男孩氣息鮮明的亂中有序。靠牆立着三面書櫃,架子上塞滿了五花八門的中外語圖書和模型、黑膠唱片,旁邊一塊立式白闆,用黑色水筆寫了數行公式,少薇看不懂。
陳甯霄拉開當中一個抽屜:“餓了就吃。”
轉念一想,這麼客氣的話估計會讓她餓死在這裡,便抓了一把出來,“手給我。”
少薇伸出手,被他放滿一雙手心:“吃完自己拿。”
對待小孩的方式。
少薇翹了翹唇角,被他抓到:“笑什麼?”
“沒……就沒想到你會吃零食。”
“經常熬到天亮,懶得起身煮泡面。”
“那胃還好嗎?”少薇憂心忡忡的模樣就放在臉上,放在清透的眼底。
陳甯霄停了兩眼,不當回事地笑了一下:“鑒于我還沒有一個當醫生的朋友,所以還行。”
少薇:“……”
寬大的北美胡桃木桌面上,有兩台看上去很高級的電腦。其中一台是台式機,屏幕上光标還在閃爍,連接着前面整版無窮無盡的代碼,另一台銀色筆記本則打開在郵件頁面,全英文的,少薇隻注意到來信落款似乎寫着“Stanford University”。
陳甯霄将筆記本合上挪到一旁,少薇問:“商科也要學計算機嗎?”
“下學年就轉計院了。”他漫不經心地說着,移動鼠标,将台式電腦也待機,接着随口補充道:“别跟司徒薇說,她還不知道。”
頤大轉專業很嚴格,需要連續兩個學期總成績位列本專業前1%才給轉。陳甯霄自入學起就保持着這樣的名次,又帶隊比賽拿獎,學院萬分不舍,先後找他談了幾次天,什麼餅都畫了,但陳甯霄去意已決。
院方建議和他父母談談,但陳甯霄拿出了斯坦福某計算機課題組PI的信件,以表示他完全可以直接退學去那邊念書。
破窗效應起了作用,院長深覺作孽,含着阿司匹林問:“你這樣,讓我下次碰到你大伯、你父親怎麼說?”
陳甯霄:“跟我一塊兒調到計院就好了,到時候您還是院長,我還是歸您管。”
院長讓他滾出去,記得帶上門。
少薇腦袋裡進行着安守本分的運作,想,她總不會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吧?但此前從未聽喬勻星和曲天歌聊過。
陳甯霄幫她安頓好了學習環境,走到門邊時突然想起來:“确切來說,不止司徒薇,你也早過外面那兩個,是第一個。所以,你該怎麼做?”
少薇一怔,手心抓着他給的糖和威化餅幹站着筆直,如他的侍衛他的騎士他忠誠永無二心的兵:“為你,守口如瓶。”
那個下午,少女在這間無風也無雜聲的書房裡悶頭寫了數小時。從未如此順暢,比中考考場上的自己更為專注,如入心流。
小巷的注視,老男人的似是而非,下流掮客的虎視眈眈,學校的議論,金錢的拮據,破了一個洞的蒼蠅拍,遙遠的既沒死也不要她的父母……一切一切都遙遠了,她下筆如有神,在陳甯霄的房間。
陳甯霄當中進來過一次,提醒她出去露個面,否則喬勻星該懷疑她死在馬桶上。
少薇做戲做全套,洗了手出門,隻是臉色不像快虛脫了的白,反而泛着潮紅。
喬勻星懂了,貼心地說:“你需要開塞露。”
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少薇讓自己神經如鐵,否則一張臉皮不夠她燒的。
“我再去努力一下……”她倉促含糊地說。
逃也似地回了書房,心跳未定,看到陳甯霄坐在她剛剛坐過的那張椅子上,正翻着她數學練習卷。
少薇蓦地僵住,每個毛孔都開始冒汗。
在數學卷的下面,草稿紙的第一頁,滿頁都是他的名字。
他夾着卷子一角的手指節修長而骨幹,像是随時要翻頁的樣子。
但謝天謝地,陳甯霄沒有往下翻,而隻是說:“過來。”
少薇吞咽了一下方才挪步,到了他跟前,聽他漫不經心地用鉛筆劃了幾個題号:“這題,這題,還有這題,再想一想。”
少薇頭點得很胡亂,将黑色中性筆攥在潮濕的掌心。
他推椅子起身,莫名地頓了一頓:“後面大題還沒來得及看,你自己檢查一下。”
那個糖和威化餅幹的味道一直留在她的味蕾,她的心底。
costa的海鹽焦糖杏仁太妃糖,loacker的巧克力威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