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的風一貫凜冽,更遑論秋末的風。
此時還不到卯時,太陽還沒出來,天色晦暗,摻雜着霧氣的風像巴掌一樣扇在人臉上,涼入骨髓。
這座山頭似乎很久沒什麼人了,樹木稀少,雜草叢生,說是半個荒山一點也不為過。
但就是這麼個鳥不生蛋的荒山,此刻卻有一隊人馬裹挾着霧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在往山上走。
隊伍不算短,大概有七八輛馬車,車上面壓着幾口一米多長的大箱子,每輛車旁都至少跟着兩個身影。
若隐若現的山路一路蜿蜒向上,盡頭處站着幾個沉默的人,定睛望去,三個男人,兩個女子。
又是一陣冷風掠過,其中一個身着麻衣的女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看到旁邊的女子似乎在微微顫抖。
思忖過後,她輕輕扯了扯另外一個女子的衣袖,小聲道:“阿依,風大,我這件外裳分你一半?”
被喚作阿依的女子聞聲望向她,麻衣女子有一雙圓葡萄似的大眼睛,嘴角還有兩個梨渦,此刻臉上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乖巧可愛的女子,前兩天面不改色拔了一條舌頭。
阿依看着她遞過來的一半外裳,上面隐約可見血迹,她勉強撐起一個笑,“不用了,跳貓,你也冷,不用分我,我還有些困頓,正好醒醒神。”
昨晚一夜夢魇,她并沒有睡好,又起了個大早,免不得有些頭暈腦漲。
吹吹冷風,倒是能助她保持清醒。
“好吧。”跳貓子複将衣服裹緊,沒有多說什麼。
阿依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面前的山路,望得久了不禁有些出神,直到旁邊人的聲音将她紛繁的思緒拉了回來。
“這到底什麼時候來啊,白瞎我們起這麼早。”是另外三個男人其中一個。
另外一道男音小聲附和道:“就是,他老子的,不知道這天能凍死個人啊。”
“閉嘴吧,你凍死了嗎?”略顯渾厚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兩人的話語,“等就等了,你是第一天幹活?話那麼多,不如先去洗個臉,清醒清醒再來。”
那兩人臉瞬間變了,立刻挂上了讨好的笑容,“熊哥,錯了錯了,你别吓我們啊。”
大熊冷哼一聲,警示二人安靜點,那兩人立刻不說話了,周圍再次陷入沉默。
阿依兀自裹緊身上的衣服,沒有什麼表情,隻留心着山路上的動靜。
不消一刻鐘的功夫,朦胧的霧氣中隐隐約約有了人影,阿依不禁站直身子,打起幾分精神。
為首的是個面容粗犷的男人,腰間别了一把長刀,大步流星朝他們五人走來,身後跟着長長的隊伍。
“您就是班哥吧,受累。”
大熊率先上前一步,朝男人抱拳,班哥隻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
“這就是新的一批貨了?”大熊看着被運來的一輛接一輛的馬車,一擡手示意身後站着的幾人上前幫忙。
阿依垂着眼皮,沒有出聲,安靜地跟随其餘三人走到箱子旁,從衣袖中掏出紙筆,站在一旁等候。
幾個男人十分熟練的分工,兩人把箱子擡下來,安放在地上後,先把上面一層取下來,緊接着打開最下面的暗層,裡面赫然躺着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
小孩雙手雙腳被捆得結結實實,嘴裡塞着布條,一雙眼睛又紅又腫,此刻正驚恐不定地望着他們。
跳貓子手掌輕輕撫摸着他顫抖的頭顱,聲音溫柔地安撫道:“乖,别怕。”
小孩目光灼灼地盯着跳貓子,竟是真的安靜了不少,跳貓子見此溫柔一笑,“真棒。”
跳貓子一邊說着,一邊把小孩從箱子裡動作輕柔地扶起來,“讓姐姐好好看看你,好不好?”
小孩已經不再明顯的顫抖,聞言動作緩慢地點了點頭,跳貓子立刻餘光示意阿依。
阿依将小孩前前後後觀察了一番,快速在紙上寫下幾個大字,十一月七日,卯時一箱,九齡少年,相貌平平,耳聰目明,筋骨有力。
寫完後,阿依沖跳貓子略點了下頭,跳貓子心領神會,将小孩放回箱子,不忘安撫道:“你乖乖的。”
另外兩個男人早已等得不耐煩,二話不說就将蓋子重新蓋了回去,便不再管這一箱,緊接着繼續搬第二口箱子。
旁邊等候的另外幾個男人立刻上前,擡起阿依記錄好的木箱朝身後的寨子走去。
阿依看似專心緻志地記錄着,實則也在注意着一旁被稱作班哥的男人,這個男人,之前沒有見過。
“班哥,這次是不是,少了許多?”
這是大熊的聲音,阿依動了動耳朵,仔細聽着。
“是,最近不知為何查的嚴了不少,”班哥聲音低沉,隐隐透露着煩躁,“而且這次運的不容易,叫弟兄們看緊點。”
“好。”
“最近寨子周圍,沒什麼可疑的人出沒吧?”
“沒有。”
“也沒發生什麼事?”
大熊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半晌,肯定道:“沒有。”
“那就好,”兩人似乎在往遠處走,聲音也在變小,“我先休息一會,過後......”
交談聲已經逐漸聽不清楚了,阿依一時有些心神不甯。
剛剛班哥說官府近期在嚴查,會和周懸他們有關嗎?是周懸他們什麼動作引起這些人注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