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路燈照在向晚星的身上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影子的另一端在洛望飛的腳邊,洛望飛的影子落在了宋惜的面前。
八月份聒噪的蟬鳴遮蓋了細碎的腳步聲,向晚星背着書包沒有回頭過,在她的想象裡,自己正淋着瓢潑大雨,踉踉跄跄地,孤獨地跋涉在危險的荒原裡。
樹冠晃動的黑影是危險的野獸,蟬鳴和風聲是冰涼的大雨和滑落的山石,空曠的街道處處都是危機,說不定一回頭就發現有個變态跟在自己身後舉起雪白的刀。
她命懸一線,而洛望飛穿着西裝和宋惜在旋轉餐廳裡吃着浪漫的燭光晚餐。
欸,不對,洛望飛哪裡來的西裝?這裡也沒有旋轉餐廳啊,他的零花錢吃不起燭光晚餐吧。
向晚星把自己的理智壓了下去。
别管了,小說都這麼寫。
那就改成洛望飛和宋惜在市中心的酒店吃着甜點好了。
好像也有點奇怪,吃甜點為什麼要去酒店?
雖然十七歲的年紀其實應該更喜歡麥當勞和肯德基,但是向晚星還沒有看過有小說寫男主和喜歡的人在肯德基約會,想象不出來。
算了,忽略邏輯,總之洛望飛和宋惜應該在另一個裝潢華麗的地方快樂逍遙,完全不顧她的死活。
向晚星就這麼使勁醞釀自己的絕望情緒,恨不得把自己往雨天車禍的女主裡代,硬生生蓄滿了眼淚。
終于到了門衛室,向晚星深呼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敲了敲門,正式進入狀态。
“誰啊?”
門衛室裡昏昏欲睡的保安猛然驚醒,習慣性拿過保溫杯,慢騰騰起身,耷拉着眼皮看了一眼漆黑天色,疑心是自己幻聽了。
高一高二還在放暑假,高三提前開學但暫且不需要上晚自習,現在這個點學校裡應該沒什麼人才對。
咚咚咚。
敲門聲再一次響起,保安才邁開步子,面上有些不快,肯定是那些天天在學校打球的皮學生又砸碎了哪個教室的窗戶。
保安怒氣沖沖地打開門,正要發火,瞧見一個長相乖巧的女學生站在外面,哭得滿臉通紅,肩膀一抽一抽的,上氣不接下氣,一雙水靈的大眼睛裡滿是紅血絲,跟在水裡過了一遍的兔子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昏死過去。
“怎麼了啊這是!”保安急得保溫杯都不擰了。
向晚星開口便是嘶啞絕望的哭腔,“我,我媽媽給我買的玉佛丢了。”
“在哪兒丢的啊?”保安找出了手電筒,準備一起去找。
向晚星輕輕搖了搖頭,如同勁風中要被折斷的枯草,“不知道,我把它放在書包夾層,沒帶出教室過,結果放學的時候就不見了。”
保安聽得皺起眉頭。
這孩子,怎麼把這麼貴重的東西帶來學校?還不貼身戴着。
“你哪個班的?班主任叫啥名字?我給你查查電話。”保安冷靜下來,準備按照規定的流程走。
話音剛落,向晚星本就通紅的眼睛立刻滾出熱淚來,碩大的淚珠砸得保安昏頭轉向,剛剛開始清明的腦子又發懵起來。
十幾歲的年級正是叛逆期,哪個不是流血掉牙不流淚的。甯可被揍得流血也不低頭的孩子保安見得多了,哪見過這種哭的架勢。
簡直是要把一副心肝都哭出來。
偏偏她也不吵不鬧,隻是抽噎着流眼淚,似乎在盡量克制,更讓人覺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有天大的苦衷。
“我,我是偷偷帶出來的,不,不能叫班主任。班主任知道了,肯定會叫家長,那我媽媽就知道了。”向晚星每說一個字,浸滿淚水的臉龐便顫抖一下,大口大口喘着氣,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過去。
保安不敢刺激她,怕她真就哭昏過去鬧出人命來,隻好順着她說,“行行行,你先别哭了,順口氣順口氣。”
向晚星咬了咬牙,眼淚流得更兇了,壓低了嗓子發出細細的嗚咽,像是悠長的戲腔一般,将聽者的一顆心懸了起來,“叔叔,你不知道,我從小爹不疼娘不愛,這玉佛是我外婆留給我的遺物,是我唯一的念想,我同學都說我家窮,這玉佛是假的,我氣不過,這才帶來學校給他們看,沒想到這就丢了。”
香樟樹後的洛望飛聽見這話默默在心裡挑刺:前面不是還在說媽媽嗎?這怎麼就變成外婆了?也不知道向姨知不知道自家什麼時候多出一個傳家寶玉佛來。
不過向晚星的母親向蘭知道了大概也就笑一笑,說向晚星兩句,然後繼續給向晚星喂糖喂點心了。
要不然怎麼把她慣出這種混世魔王的性子來。
但保安大叔并不知道向晚星的真面目,隻是一個被向晚星的精湛演技蒙騙過去的普通人,而且是一個富有正義感和同情心的普通人。
他看向向晚星的目光泛着巨大的憐憫同情,嘴巴張開又合上,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歎了口氣,把規章流程抛到一邊,決定做一件好事,“這樣,你先喘口氣,平複一下心情,這監控就在這兒,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要是還找不到,那也隻能報警了。”
向晚星立刻仰起臉感激涕零地望着保安,一個勁地道謝,“謝謝,謝謝叔叔。”
“沒事,沒事。”保安自覺做了件好事,把向晚星迎進來,告訴她怎麼查監控,然後就拿着隻剩茶葉渣渣的保溫杯去小賣鋪續開水了。
向晚星調出高三一班的監控,看着昨天的自己在座位上趴着,側着臉看向窗外,不時皺眉歎氣,把臉埋進胳膊裡。
确實,很明顯。
她喜歡洛望飛,喜歡地非常明顯。
向晚星沒感慨多久,摁下快進,專心查找起情書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