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向晚星就做了一個夢:
她穿着漂亮的公主蓬蓬裙,戴着閃閃發光的王冠,從旋轉樓梯中緩慢走下來。
在所有人的驚豔目光中,昂首挺胸,拖着長長的裙擺,優雅而緩慢地走到華麗的吊燈下。
人群為她分開一條道路,道路的終點是一身燕尾服的洛望飛。
他的眼裡似有萬千星河,倒映着她的身影。
“向晚星?”他笑起來,聲音罕見地溫柔,像是化開了的蜜糖,盛滿愛意。
向晚星在他面前站定,像是高傲地孔雀一樣仰起頭,抿着唇輕輕地“哼”了一聲。
洛望飛低下頭笑着和她說話,眉眼深邃,脈脈含情,“我有眼不識珠,大人不計小人過,給個機會,行嗎,嗯?”
向晚星鼓着臉,非常勉為其難地說:“行吧,誰叫我天生大方善良呢,就隻原諒你一次。”
“感謝公主,榮幸之至。”洛望飛說着笑彎了腰,靠在向晚星身上,從背後抱着她,在她耳邊吹氣:“小的一定好好服侍公主,再也不敢惹公主生氣了。”
向晚星聽着覺得不對勁,仰起頭瞪他,“你現在說話像個狗腿子太監!”
回應她的是一個輕盈的吻。
一切變得模糊,像是抽象的水彩畫,所有的色彩都雜糅在一起,天旋地轉,燈光明亮到刺眼。
向晚星暈暈乎乎地,聽見洛望飛說:“閉上你的眼睛。”
她照做,又聽見洛望飛的笑聲,“好乖。”
向晚星有些生氣,她又不是什麼小狗,正要開口訓斥他,又聽見他說“向晚星,我愛你。”
于是一腔怒火盡數熄滅,她隻剩下一腔酸澀和歡喜。
你怎麼喜歡我這麼晚啊。
還讓我難過這麼多次。
夢裡的她正要開口質問。
叮鈴鈴。
鬧鐘響起來,美夢消散。
向晚星仰頭看着乳白色的天花闆,深深地歎了口氣。
果然是夢啊。
往常這個時候洛望飛都來敲門了,結果他今天都不等她了。
哦,好像還是她昨天提出的。
她依依不舍地試探,而他毫不猶豫地答應。
向晚星拉開窗簾,看見洛望飛正在樓下的早點攤位前買早餐,臉上的笑容依然燦爛,眉眼彎起來的時候露出兩顆小虎牙,很容易讓人有一種交心的錯覺。
也是,他朋友超級多,壓根不缺她這麼一個聊天說話的人。
再說了,他都遇到真命天女了。
昨天還沖冠一怒為紅顔了呢,沒在一起又怎樣,又沒有否認不喜歡宋惜。
拜托,宋惜那樣的大美女,才貌雙全脾氣又好,向晚星都找不到洛望飛不喜歡的理由。
除非他真眼瞎。
這麼一想,向晚星頓時無精打采,拉上窗簾,慢騰騰起床,慢騰騰地紮好馬尾,打開衣櫃,伸手去拿校服的時候又情不自禁往旁邊看了一眼。
她其實不用買也有挺多漂亮衣服的。
母親寄回來的,隔壁葉芝阿姨逢年過節給洛望飛買衣服也順帶給她買兩件。
活潑俏皮的牛仔裙,簡約大方的蝴蝶結襯衫,可愛靈動的碎花連衣裙,其實這些向晚星都收到過。
她不穿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覺得它們真的非常地好看,以至于她習慣性把好東西珍藏起來,不想它們被圓珠筆劃髒,不想它們沾染上灰塵。
這麼一放就是許久,以至于當她現在想穿的時候,已經不适合了。
向晚星不死心地把每件衣服都試了一遍,短了一大截以至于露出肚臍的上衣,太緊了以至于扣不上扣子的牛仔褲,連膝蓋都沒能遮住的連衣裙。
向晚星含淚把它們一件件挂回衣櫃,再把寬大的校服翻出來。
意外地,她發現了櫃子深處似乎還有一套白色的衣服,寬松的款式,對身材要求并不高。
她拆開發現是一套粉白色的運動服,和洛望飛常穿的那一套藍白色運動服很像。
大膽一點可以說是情侶裝也不為過。
向晚星想起來了,這是是去年過年時候葉芝在商場買的,就是一個專賣店的情侶裝,兩套八折,葉芝直接當成家庭裝買下來給她和洛望飛。
那個時候向晚星還不喜歡洛望飛,對和他穿同款這件事避之不及,塞進了衣櫃的底部。
現在她心境不同了,看它的目光自然也不同了。
向晚星把它拆開在身上比了比,發現正合适,有些驚喜又有些猶豫。
這套衣服,是不是太明顯了。
别人一看就知道她的心思了。
洛望飛會怎麼看她?别人會怎麼看她?
但是向晚星又舍不得這個和洛望飛穿情侶裝的機會。
這大概是唯一一次機會了。
以後就算穿校服,他們不是一個班,也不會站在一起的。
向晚星糾結了許久,把校服的藍白色圓領T恤翻出來,然後配上這套運動服的粉白色修身長褲。
對着鏡子照了一會兒,向晚星又把上衣的寬大衣擺紮進了褲子裡,仔仔細細地理順了,把蓬松的自己給理出一條不太明顯的腰線來,順手再從自己的梳妝台裡翻出一條帶着粉色碎鑽的發圈,把頭發綁好之後,又刻意留了兩縷碎發在耳朵邊上,還用牙膏輕輕刷了一下自己的小白鞋。
晨讀是七點開始,向晚星要想不遲到,最晚得六點二十五出門,趕上六點半的班車。
她硬生生在家裡待到了六點二十七,然後風馳電掣地往公交站台跑去,早餐都顧不上買,徑直跟着人群擠上26路公交車。
這個最緊急的時間段車上的人往往是最多的,座位當然是沒有的,就連扶手也是稀缺。
向晚星仿佛是個柔弱可憐的小蘑菇,努力在周圍這一群破壞力極大的動物中守護自己蓬松潔白的菌傘,避開滴着水的雨傘菜籃,躲開滿是灰塵的鞋底,逃離盛滿紅油的酸辣粉和拉面。
不時還有各種微型和中型地震把她險些連根拔起--公交車的大轉彎和急刹車。
她從車頭一路躲到寬敞些的車尾,饒是費盡全力,依然變得皺巴巴的,像是被揉捏了的蓬松棉花糖:寬大的校服T恤上多出許多褶皺,褲子也不小心留下幾道灰色痕迹,小白鞋也失去了光彩。
剛剛站定,向晚星顧不上什麼,虛虛靠着塑料的車座位,從書包裡拿出濕巾,一門心思去擦自己褲子上的褶皺,鞋上不小心碰到的灰黑。
公交車來了一個九十度大轉彎,半蹲着的向晚星整個人這回真是被連根拔起,她的腦子裡都是:不行,不能屁股落地!車廂好髒!褲子那裡怎麼洗呀!會被學校的人笑話一天的!
她連忙用手向後試圖撐住自己,或者維護自己最後的尊嚴。
哪怕是洗手,也比洗褲子強!
向晚星都盤算好了:先撐住,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翻身,騰躍而起的同時捂住自己的臉 。
幸運又不幸的是,她沒有跌坐到地上,而是撞到了一個人。
一個熟人。
“你怎麼在這裡啊?”向晚星愣愣看着面前的洛望飛。
洛望飛把向晚星扶好之後撒了手讓她自己站穩,“你是不是沒睡醒,今天周四,我不上學我上哪兒去。”
“你不是早就走了嗎?”向晚星記得他六點就在樓下買早餐了。
“你怎麼知道?”洛望飛垂眸瞧着她,烏黑的眼瞳讓向晚星一陣心虛。
她要是說自己看見了,不就承認一直在窺伺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