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趕到醫務室的時候,是第二天的早晨。七海守在灰原床前,神色憔悴,黑眼圈濃重。本來臉頰就沒多少肉,這下看起來更加消瘦。
“情況怎麼樣?”夏油傑問道,“灰原還好嗎,歐陽呢?”
“灰原中毒,已經打過血清了,等他醒來就好。”七海攥緊拳頭,“歐陽……她還在手術室裡,家入學姐在給她搶救。”
夏油傑清楚歐陽蘭的實力,絕不遜色于他和五條悟。更何況她本人還是反轉術式擁有者,咒力量龐大,即便是和特級咒靈正面對上,她也有安全逃生的機會。
“為什麼傷得這麼重?”
“我也不知道。”七海自責道,“家入學姐說,如果伊地知再晚一點發現他們,就真的搶救不過來了。”
“器官衰竭,腰部神經斷裂,腿部肌肉溶解,第一次進手術室的時候甚至心髒停跳了兩分鐘……”七海捂住臉,盡力掩蓋自己的哽咽,“她把灰原綁在身上,用手從山底爬到校門口,擡進醫務室的時候,十根手指都是爛的。”
夏油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
“相信硝子,歐陽會沒事的。”
七海深吸一口氣,擡起頭來。
灰原的吊瓶快要滴完,夏油傑去叫護士更換。
五條悟就站在醫務室門口,也不進來,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悟。”夏油傑喊道,“你看起來很累,要不要喝飲料。”
“啊,可樂吧。”五條悟如夢初醒,快步走到夏油傑身邊,兩人一起去販賣機買了飲料,在手術室門口找了個位置坐下。
“灰原醒了嗎?”五條悟問。
“還沒。”夏油傑知道他真正想問的是誰,“歐陽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硝子在搶救她。”
五條悟猛灌一口可樂,氣泡在嘴裡刺激着味蕾,讓大腦清醒了些許。
夏油傑問:“調查得怎麼樣?”
“一無所獲。”五條悟難得流露出挫敗的表情,“七海說的兩隻特級,一隻被歐陽祓除,另一隻毫無蹤迹,它很警覺,半點咒力殘穢都沒留下。”
夏油傑察覺不對:“我記得咒力殘穢再怎麼抹除也是有痕迹的。”
“這也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五條悟摘下墨鏡,手指點在下眼睑的位置,“無論是什麼痕迹,都不該逃過六眼的觀測。除非……”
“除非?”
“它能将自己完完全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五條悟頭疼地按按太陽穴,“這太扯淡了,有悖我活了十七年的常識。”
咒靈天生就帶有咒力,無論怎麼模仿,都會帶上自己本源咒力的痕迹。可五條悟自接到消息追蹤以來,翻遍整座山頭,都沒找到除歐陽蘭他們和野槌蛇咒靈以外的咒力。
夏油傑沉默,兩人靜靜等着手術室的消息。
硝子麻木地運轉起反轉術式,像縫補一塊破抹布一樣,堵上歐陽蘭身體的漏洞。
她維持着高強度的運轉,徹夜未眠。好在她足夠幸運,也足夠努力,終于讓歐陽蘭的狀态平穩了下來。
手術室燈滅,歐陽蘭插着鼻管被推了出來。硝子走出手術室,一個踉跄差點摔到。好心的白毛同期扶穩了她,遞上一罐已經喝一半的可樂。
行吧。
硝子喝完剩下半罐,總算恢複了些力氣,自己走到椅子上坐下。
夏油傑跟着歐陽蘭先去病房,五條悟留下等硝子的醫囑。
“暫時應該是沒事了。”硝子說,“歐陽目前最大的問題還是咒力無法循環,這需要等她醒來自己調節。”
“如果醒不來呢?”
“她不會醒不來。”硝子給了五條悟一拳,“你好歹對我的醫術多點信任吧。”
硝子開解道:“我說她不會死,她就一定會活。别哭喪着臉了,先送我去休息室。”
五條悟揉揉臉,嘟囔:“哪有哭喪,我這是擔心!”
他任勞任怨地抱起硝子,送她去休息。
硝子不愧是咒術界的瑰寶,說能活,就真的在下午的時候醒了過來。
夏油傑擔心五條悟忙了個通宵太累,推他先去休息,等下午的時候再來。
五條悟反駁說自己有反轉術式,去休息的應該是夏油傑這個連軸轉做任務還通宵趕路的。
兩人小吵了一架,最後五條悟嘟嘟囔囔地離開了。
歐陽蘭醒來的時候,五條悟正好踏進病房要跟夏油傑輪換。
“學長……”她擡起手,輕輕地拽住了夏油傑的衣角。
“難不難受?”夏油傑坐下,幫她拂去遮眼的碎發。
五條悟拿出電話撥給了硝子,湛藍的眼瞳一刻也沒離開過床上的小學妹。
歐陽蘭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她像在外受欺負的孩子終于找到了撐腰的家長,拼着所剩無幾的力氣也要告狀。
“它們打我……”她小聲抽噎,眼淚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學長,好痛啊,全身都好痛嗚嗚嗚……”
“沒事了沒事了。”夏油傑抹去她的淚水,安撫道,“我們都在,你安全了。”
歐陽蘭的心情逐漸平複,邊打哭嗝邊問:“灰原呢?”
“他沒事,上午的時候醒了,七海在照顧,你明天就能看到他了。”
歐陽蘭懂事地點點頭。她的身體還很虛弱,情緒激烈地哭了一場後再也扛不住,兩眼一翻又睡了過去。
夏油傑把她的手放進被子裡,起身非常熟練地拽住了五條悟的手腕。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你先别氣,歐陽還要人看着。”
“天殺的,老子一定要弄死它。”五條悟罵罵咧咧坐下。
夏油傑走出醫務室,夏季陽光炎熱,可他隻覺得渾身發冷。
咒術師都是亡命之徒。
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
可歐陽蘭不是。
她是被溫室嬌養的小花,如果不進入高專,她就是最普通的少女,享受最快樂的青春。
看到她渾身是傷,躺在床上哭着喊疼的那一刻,夏油傑心中的怒火不比五條悟少。
為什麼窗的工作不仔細一點?
為什麼他祓除了那麼多咒靈,還是保護不了想保護的人?
咒術師是為了保護弱者存在着。
誰是弱者?
訓練場八百米跑四分半,連瓶蓋都擰不開的歐陽蘭是弱者。
看不見咒靈,沒有術式,愚蠢又傲慢的普通人也是弱者。
前者記挂着他的冷暖,視他為親人;後者認為他的付出是理所當然,不斷制造咒靈污染他清理過的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