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來想去,回學校去問阿彥恭平。
我沒明說,但估計阿彥聽完猜到我的困境,他也沒說借我錢,而是表情相當奇怪地問我:“你不是跟山本老師學音樂一年多了嗎,怎麼沒去找她?”
“山本老師需要找兼職嗎?”
“笨蛋。”他用書角敲了敲我腦袋。“山本老師有寫曲的兼職,人家大學讀的就是音大,跟的是有名的坂本老師,她能找到的兼職比你想象中的多多了。”
“坂本老師?”
在島國,不隻是老師這個職業叫老師,在各行各業的頂尖人物也會尊稱為“老師”,以至于後來老師泛濫,根本分不出老師和老師之間的區别了。
跟兔朝的“專家”差不多的境遇。
阿彥歎了口氣,“有空多看看時事新聞,你快跟社會脫節了。”
我倒是想,問題還是沒時間也沒渠道。
這個時間點的信息渠道還非常有限,收音機、電視、報紙幾樣,還遠沒有到未來互聯網信息爆炸的時候,我能接觸到最方便的渠道還是學校午休後的十分鐘廣播。
我捂着腦袋委屈道:“我知道了。話說山本老師怎麼還來教初中生?”
不全職作曲,也應該混個大學教授。
“她的性格……總之小孩少八卦了,快點去問問。”
好吧,我大概知道原因了。
正好今天要去樂團幫忙,到時候問問山本老師好了。
山本老師溫柔是真的,善良是真的,本事是真的,但好欺負,也是真的。
她身上還兼任了合唱團和樂團的指導崗位,帝光總共就兩位音樂老師,另外一個并不怎麼出現在社團裡,幾乎全部都丢給山本老師管理。
然而山本老師魄力不足,就算是初中生都不怎麼聽她的話,社團裡又沒有像赤司那樣的鎮宅神獸,上能替她震懾學生,下能吸引其他學生來當免費雜工,所以社團裡的雜活有時還得她自己親自動手。
我見過一次之後都看不過眼,有需要就會去幫忙。
從性格上來說,山本老師幸好是老師。
學校還是相對單純的環境,就算被同事、學生欺負,這種欺負都是隐隐約約,有限的,要是放在競争更殘酷的職場上就不好說了。
今天要去幫忙的是樂團的活。
兩個社團當中,合唱團還好,頂多就是椅子和譜架。
樂團就有點麻煩了,隔段時間就要保養和清潔樂器,幾個大家夥我們幾個女孩子根本搞不來,上次剛好遇上了五月,親愛的五月同學就把她的竹馬拉過來當苦力。
不得不說,藍毛真的是一個好苦力。
搭配五月使用,用過的都說好。
可惜我沒有這麼好用的幼馴染。
想想五條悟我就放棄了。
這家夥更像會說“髒了?扔掉換一把”的人。
說好聽點叫不食人間煙火,說難聽點叫敗家子。
和社團幹部幹掃了樂器室和練習教室,清點了學校器樂之後,山本老師找了間空教室指導我。
學唱歌這件事,說起來我還有點心虛和愧疚。
原本我找山本老師,隻是想稍微唱好聽一點,有一兩句指導就夠了,但山本老師在這件事上比我這個當事人要認真多了,她不僅教會了我呼吸和吐氣的練習方法,還仔細教授我樂理知識。
後來寒假的時候,我還時不時接到老師的郵件,詢問練習進度,貼心叮囑我有問題一定要打電話給她。
我是又懵又愧疚,深知這樣學習的機會來之不易,都不好意思說我不練了。
張不開嘴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旁邊蹲着個可憐巴巴的五條悟。
那家夥把我當成人形唱片機,很想實現“點到哪首唱哪首”的點歌功能。
我就不懂他怎麼這麼喜歡。
以他的鈔能力來說,随便找個人……哦,我這才意識到,我就是那個“随便找個人”的人。
總之我在他各種甜點犒勞下,就有點停不下來了。
多虧他的投喂,我身上總算有肉了。
捂臉。
我有罪。
我饞甜食。
可是真的好好吃啊!
他變着花樣從全國各地帶回來的甜食耶!
分一點點時間在聲樂上,也不是不可以吧?
就,萬一、萬一我以後實在沒招了,還能端個碗去天橋底下賣唱不是……
積極幫山本老師幹雜活,也有這部分心虛作祟的原因。
所以我很聽話,山本老師說怎麼練就怎麼練,我現在學的成歌很少,大部分時候都在學些很基礎枯燥的理論。
“這部分已經練習得很不錯了。”山本老師笑容都是軟軟的:“除了日常的練習,我們就不練其他了。你們也到了要畢業的年級,之後等你升學考試之後再說吧。”
“和津美,你高中打算考哪裡?”
我讪讪地回答:“開成。”
她看起來不算很意外,笑容依舊溫柔:“開成是很好的學校,以你的成績沒有問題的。”
就是太溫柔了,老師!
我捂着隐隐作痛的良心,感覺自己辜負了她,但我還是開口問道:“……老師,您可以給我介紹兼職嗎?”
山本老師不解:“兼職?”
“就是考試之後的假期我就準備開始打工了,家裡沒有給我準備高中的生活費……”
我也說不清為什麼,我在阿彥面前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缺錢,但是在山本老師面前,聲音就越來越小。
我感覺自己像個騙身騙心的渣男。
……善良的人值得被溫柔對待的。
我在心裡唾棄自己。
就在我準備和老師剖白,擡頭就對上了山本老師泛着淚光的眼神。
我:“……”
我:“……?”
我忽然想起學校資料上,自己父母那一欄上明确寫着“已故”,監護人欄上填了川子夫人的聯系方式,關系填的是“表親”。
這個表格,應該所有老師都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