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世子怎麼看也不像是敢在宮裡的茅廁放蛇蟲鼠蟻的人,這種惡作劇反倒像小孩子的把戲。
他狐疑的目光不斷在燕長平和燕長安身上遊走,稍用腦子一想,就拆穿了他們的謊話。
“哦,世子倒說說為何在下要放這些東西?”榮珏笑意更深了。
燕長安眼咕噜一轉:“你想吓的是本世子和哥哥!你與我們有仇!”
十皇子卻不信他們,邊哭邊嚷道:“本殿下看就是你們倆放的,還誣賴榮世子!本殿下要去告訴父皇,讓他罰你們!”
燕長平和燕長安壓根不怕他,滿不在乎道:“你盡管去告狀!皇伯伯才不會罰我們!”
話一開口,等于不打自招了。
等身上的蜘蛛被宮人攆走,十皇子哭叫着“父皇”,跑回了宴殿。
謝晉遠無奈道:“兩位燕世子,這就是你們的不對了,如果今晚要是吓壞了十皇子,就算皇上不罰你們,方昭儀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榮珏聲音涼涼道:“可歎忠王爺又得挨訓斥了。”
燕長平和燕長安這些日子念書,學了不少的道理,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燕長甯曾經與他們說過的話,忍不住生出了愧疚。
“那……那怎麼辦呀?”燕長平和燕長安耷拉下了腦袋。
“主動認錯呗!總得堵住其他人的嘴巴。”謝晉遠想着如果十皇子湊巧不在的話,隻有他自己受了驚吓,被蛇咬了一口也認了。
“好吧!”雙胞胎世子垂頭喪氣,倒是絲毫沒有再把過錯推到榮珏身上了。
榮珏詫異于他們的乖巧,漫不經心地把玩着蛇頭,道:“你們難道就不怪我嗎?畢竟是為了吓我,才會惹上了十皇子。”
“怪你幹嘛?”燕長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兩人做事兩人當,是我們自己想報仇不成功。”
燕長安鼓着腮幫,看他一點兒也不怕蛇,就知道他們失策了:“對!是我們用錯了辦法。你等着,等小爺練好武功,一定親手打得你滿地找牙!”
榮珏失笑,看着他們壯士扼腕般走回大殿,雙眼微微眯了起來。
小時候,繼弟同樣捉了蛇來吓他,結果他躲開了,反倒吓哭了與他一起玩耍的禦史家的公子。
事後,繼弟怪他不該躲開,找了父親告狀,結果父親二話不說給了他一巴掌,叫他與禦史的公子道歉。他不服,頂撞了父親,卻換來了更重的責罰。
彼時他如何都想不明白,世上怎麼會有這樣邏輯?明明要吓的是他,卻怪他躲開了,牽連到了旁人。
世上又怎麼會有這樣的弟弟和父親。明明知曉他無辜,卻偏要拿他頂罪。
燕京的官員們總愛貶低忠王府的家風,覺得雙胞胎世子頑劣不堪,然而在他看來,忠王卻是再稱職不過的父親,他分明是将兒子們教得這麼好。
榮珏将手裡的蛇丢掉,像是丢掉了童年時的陰影,動作毫不留情,冷漠又灑脫。
“父皇,你要為兒臣做主,嗚嗚嗚……”十皇子在殿内痛哭着。
燕長平和燕長安一回到大殿裡,就見衆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全然是責備。
“兩位燕世子太頑劣了,瑤樂,你是長姐,該好好教導他們才是。”燕長甯獨自聽着對面平王妃語重心長的教導。
她一時不察,忠王便喝醉了酒,怕他當衆失态,明康帝便讓人将他扶下去歇息了。
此時桌上隻剩她一個,從十皇子哭着向明康帝告狀起,這殿内就高高低低地糾抓起了她那兩位弟弟的錯處。
燕長甯聽着不耐,可此事又的确是弟弟們的不對,讓她也無從辯駁。
燕長甯想着,若是從前的燕長甯,怕是此刻已經摔鞭子叱喝衆人閉嘴了,然而她卻無法做到蠻橫無禮,尤其是當着太子的面。
她總是本能地将最完美的一面展現給他看,讓他去聽,去學,而遠非徇私包庇:“十殿下,我替兩位幼弟向你道歉。”
十皇子在方昭儀的懷裡哭到打嗝,想起那麼大的蜘蛛爬在自個兒的身上就毛骨悚然:“道、道歉有什麼用,有本事你也讓蜘蛛爬一回啊!”
燕長甯卻毫不遲疑道:“行。”
十皇子頓時驚訝得忘了哭,意外燕長甯居然這麼好說話:“你說的是真的?你難道就不怕嗎?”
怕,當然怕,蟲子是燕長甯平生最厭惡的東西之一:“十殿下能消氣就好。”
“我姐姐讨厭蟲子,是我們吓了你,你就抓蜘蛛來吓我們好了。”燕長平和燕長安不讓燕長甯替他們擔責。
十皇子見他們還敢大咧咧地回來,小臉上滿是氣憤,立即比劃着胳膊,指使宮人:“你去找這麼大的蜘蛛來。”
“夠了!”明康帝神色不虞道:“被一隻蟲子就吓成這樣,一點男兒的氣概和度量都沒有,怎配做我大燕的皇子!”
方昭儀立刻拉着十皇子跪下:“是小十的錯,求皇上息怒。”
怕十皇子再哭,方昭儀在他耳旁道:“今日是父皇的生辰,不要惹父皇生氣。”
十皇子想起被趕走的七皇兄,隻能縮着脖子,老老實實地叩首:“兒臣錯了,請父皇息怒。”
“皇上息怒。”衆人也不敢再安穩地坐在位置上。
“皇伯伯息怒,是長平和弟弟不對。”燕長平和燕長安沒想過惹明康帝發火,十分後悔自己随意往茅廁丢蛇蟲。
“父皇,兩位堂弟知錯就改,豈非善事?十皇弟也還小,以後得父皇精心教養,定能成為我大燕的梁柱。”太子替他們說情。
“聽見你太子皇兄所言了?”明康帝讓衆人都起來,又與十皇子道:“你堂姐與你堂弟都道歉了,此事便莫再追究了。”
“是。”十皇子不敢再多言。
“回去後抄一百遍三字經。”燕長甯闆着臉對雙胞胎世子道。
燕長甯沒臉怪十皇子,此事是燕長平和燕長安的過錯,就當是一次教訓了。
“哦。”燕長平和燕長安更加垂頭喪氣了。
十皇子一聽他們要被罰抄書,心氣總算順了一些。
明康帝默然地看了燕長甯一眼,腦子混沌地不知在想什麼。
“姐姐,爹呢?”
雙胞胎世子岔開了注意力,是以燕長甯沒有瞧見他眼中複雜的神色。
“在偏殿醒酒。”燕長甯想了想,遣了青甲去看忠王現在如何了。
青甲還沒走到門口,一名宮人就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高呼道:“皇上,忠王爺醉酒後強、強迫了楊姑娘……楊姑娘想不開,正鬧着要自盡呢!”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明康帝的生辰宴上出了這樣的醜事,本該隐瞞,可宮人咋咋呼呼地喊了出來,頃刻就鬧得人盡皆知。
明康帝已然七竅生煙,吩咐侍衛将宮人帶下去,可忠王做下的糊塗事卻如何都瞞不住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趙尚書忍不住譏諷。
趙康想讓父親不要這麼議論忠王府,卻在四周同樣的奚落聲中,沒敢開口。
“在下覺得,事實真相沒有查清之前,諸位還是莫要輕言的好。”在或沉默或貶低的議論中,榮珏平靜卻清朗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
宋垚為了避嫌,沒有插聲,但他同樣也不相信忠王姑父會做下這種事。
雖然榮世子說的有道理,可滿殿的目光依然都聚集在了燕長甯和雙胞胎世子的身上,仿佛他們的身上也烙上了羞恥的印記。
“哪個楊姑娘?”燕長甯目色陰沉,在侍衛将人帶走前,質問道。
淑妃眼皮跳了跳,正覺得不好,就聽宮人急怆怆道:“是淑妃娘娘的外甥女,楊若秋,楊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