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後無子,與太子之間沒有利益紛争,平日裡互不幹涉,彼此和睦。
唯有納妃一事,在皇帝與朝臣的威壓下,二人每回都要談崩。
那日阿玉離開後,王皇後精挑細選了幾日,又替太子擇了十來名自願入東宮侍奉的貌美宮女。
厚厚一疊名冊與人,如今都在鳳儀宮内,規規矩矩地等待太子挑選。
“兒臣給母後請安。”
對着殿上兩側站滿的美人,裴臻如視無物,面不改色地向王皇後屈膝行禮。
裴臻每日都會準時來鳳儀宮請安,風雨無阻。
此番剛剛下朝趕來,端看着金冠束發,道是軒然霞舉,任誰都要贊一句“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然而就是這樣處處妥帖的儲君,偏偏于娶妻納妾、綿延皇嗣這種天經地義的事上,跟所有人都過不去。
王皇後用過早膳後有飲茶的習慣,今日小廚房煮的是用了新鮮荔枝一同熏制的祁門紅,果香清甜,味道極為安逸。
她推了推手中茶蓋,輕抿完一口茶湯,含笑道:“免禮,吾兒最是純孝,朝政繁忙,每日還不忘來看望母後。”
“母後謬贊了,此乃人子女的本分。”裴臻起身,直視着座上的王皇後,面上亦帶笑。
王皇後放下茶盞,繼續老生常談:“知道你是體貼的,隻是你已及冠,東宮着實缺了些知冷熱的,母後擔心得緊。”
“母後不必煩憂,秋宴将至,宮中要用的銀錢多,東宮自當節衣縮食,為父皇辦好盛宴,可不容再添人了。”裴臻從容應對。
“你這孩子,大魏國庫充盈,還能讓一國太子省着?”
饒是做皇後這些年見多識廣,王皇後也差點被他的話噎着,連忙端起茶盞又小啜一口。
她心想,這若是叫皇帝聽着,定會說太子指桑罵槐。
再次開口,王皇後更加語重心長:“你父皇不知催了多少回,上回的不滿意,母後這次又替你多選了些,都是身家清白、溫婉大方的,你看看,就沒有喜歡的?”
說罷,王皇後看了宋嬷嬷一眼,宋嬷嬷會意,拍了拍手,殿上站着的宮女們便依次來到裴臻面前行禮。
“奴婢攬春,見過殿下。”
“奴婢清音,見過殿下。”
“奴婢……”
在第三人過來見禮時,裴臻微笑着擡手打斷,望向王皇後,面上沒有絲毫不耐:“母後的好意,兒臣心領了,隻是……”
他有意停在此處,王皇後心中莫名,隻覺他的态度跟從前有些不同,但還是如他所願地接過話:“隻是什麼?你盡管說,母後定助你後顧無憂。”
“兒臣前幾日在宮道上遇見一名宮女,很合兒臣的眼緣。若是一定要添人,兒臣覺得要她一個便足夠,隻是到底辜負母後與眼前衆多淑女了。”
裴臻的笑意直達眼底,鳳眼微彎、目光缱绻,面上還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腼腆。
“她的名字,似乎是叫阿玉,在尚宮局當差,母後可曾見過?”
饒是被他拒絕了的一衆宮女,見着如此溫柔含情的眼眸,心中也仿佛被春風拂過,紛紛羨慕起他口中那名叫做“阿玉”的宮女。
而王皇後的右眼皮跳了跳,一時揣度不清他的真實意圖。
她試探道:“尚宮局的阿玉?也是巧了,昨日文尚宮向母後舉薦,母後也覺得她甚合眼緣,正想要她來鳳儀宮侍奉呢,吾兒可是要同母後奪人?”
最後一問玩笑間猶帶着小心翼翼,王皇後有自知之明,她與太子隻是面子上過得去,萬萬談不上什麼母子情深。
聞言,裴臻收起笑意,目光徑直望向王皇後:“母後,自兒臣及冠以來,父皇與朝中大臣于兒臣納妃一事上,愈發給了母後壓力,兒臣對此也深感歉疚。若是讓父皇得知,如今兒臣終于有了不排斥的人……”
他又意有所指地停頓片刻,才繼續道:“母後,若一定要兒臣挑人,兒臣隻能接受阿玉。”
說完,他垂下眼簾,纖長的睫羽遮住目光中的銳意。
他知道,王皇後是個識趣的聰明人。
王皇後瞬間明白了裴臻的意思,手心不由攥緊。
沉默良久,她緩緩道:“本宮知道了,本宮會替你好好辦下這件事的。”
“母後這麼說,兒臣便放心了。”
笑容重回裴臻的嘴角,鳳儀宮又回到一片母慈子孝。
王皇後有些頭疼,扶着額頭有氣無力:“母後有些乏了,吾兒政務要緊,不用在此陪着了。”
“那母後好生休息,兒臣便不叨擾了。”
得到想要的結果,裴臻不再為難王皇後,揖了一禮,踏出鳳儀宮。
***
太子入宮可攜帶兩名随行侍衛,李湛與陸回此刻便在鳳儀宮門口候着。
二人皆自幼習武,耳力極好,将裴臻與王皇後的對話聽了個真切。
其中李湛是兵部尚書的嫡次子,與裴臻有伴讀情誼,也更加親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