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臻一離開内室,嚴鳳霄便冷不丁起手,将茶盞狠狠往他離開的方向一擲。
預想中破碎的聲音并未傳來,原是因她有孕,地上未等入冬便鋪滿暖席,茶盞滾完一圈仍完好無損,隻有茶水沾濕了暖席。
“說我腦子不好,呵,說我腦子不好。”當時未能及時發出的火氣已然憋到極緻,嚴鳳霄重複着裴臻對她的諷刺。
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比對方聲稱要抱養她的孩子還讓她氣憤。
什麼讓着她,若非身份懸殊、人為刀俎,她真想給裴臻打一頓,輪得到他耀武揚威?從小他就不是她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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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在栖鸾殿中從白日等到天黑,都沒有等到除禁足外的旁的通知。
除卻外面向小廚房送來食材與午後用的新鮮瓜果,再無旁人踏足栖鸾殿,裴臻更是不曾來看過她。
她甚至不知道,這樣的禁足還要持續多久。
明明前一晚還彼此耳鬓厮磨,在暖池中那樣親密地糾纏交.歡,怎麼一夜過後就全都變了,連個理由也不留。
牽挂許久的身世之謎還未解開,新的煩憂又至,阿玉從來沒有覺得一日這樣漫長過。
凄冷地死在冷宮中的恐懼再度湧上心頭,阿玉想,那天宿明洲還不如将她帶走不回來算了。
想到這裡她又是自嘲一笑,那個身份未明的人又能将她帶到哪呢,天大地大皆是王土。
她若真随一個男子走了,那可難說清是不是私奔,以殿下的性子,她怕是會死得比任何人都慘。
話本中的逃之夭夭于她而言太不現實,她既無武藝傍身又無财産,還兼膽小。
阿玉歎氣,看來平靜地老死宮中已經是她最好的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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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臻處理完今日的要務,本想回栖鸾殿安撫禁足中的阿玉,暗衛卻帶來消息,孫家人已被帶至岐嶺的審訊室。
孫家人不似行迹詭谲的神秘賊人,好抓的很,暗衛這次動作倒很迅速。
他稍稍整理衣冠,正式去見阿玉名義上的“娘家人”。
孫家與阿玉斷聯多年,如何能想到當年豆芽菜一樣任他們拿捏的小女孩,如今竟一躍成為儲君的女人,還是受寵的那種。
被暗衛拿下時,他們還以家中招惹到什麼貴人,要被秘密處決。
孫家這些年人口也凋零不少,阿玉的養母與養祖父母均已去世,倒是當初病怏怏的養兄孫庭,如今反而精神起來。
裴臻來到囚室時,孫庭與孫朗正緊挨在一起瑟瑟發抖。
“還不快見過殿下。”看守的獄卒冷硬道。
“見過,見過殿下。”二人戰戰兢兢地跪拜,心中卻一片惶然,殿下?什麼殿下?他們還不知道囚禁他們的是誰。
“你們就是承徽的親人?”裴臻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如蝼蟻一般的孫家人,沒有讓他們起身。
承徽又是什麼?太子承徽?眼前的貴人難道是太子?孫庭到底讀過書,也曾憧憬過朝堂,他有些意識到裴臻的身份,卻又難以置信。
決意要阿玉入東宮之前,裴臻就查過她的生平。但書面上的記錄畢竟籠統,孫家還是微不足道的小民,不似貴族有專人記載言行,是以他并不知道阿玉從前在孫家過得到底如何。
從前不甚在意這些微末細節,如今愈發上心,他想了解她的過去。
他眸光淡淡地瞥過地上不明所以的兩人,提醒道:“孤的承徽,名諱裡有個玉字。”
聽到這個玉字,孫庭徹底意識到自己猜的沒錯。他不通規矩,聞言便擡頭望向裴臻,隻覺即使在昏暗的牢房中,太子殿下依然姿儀無雙,與自己雲泥之别。
“是,是是,當年是草民的父母收養了阿玉。”孫庭說道。他心想,雲泥之别又如何?太子的妃子曾經還是他的童養媳,為他端水送藥。
不知孫庭心中想法,裴臻徑直發難,聲音冷到極緻:“收養?花銀子的收養?”
他面上無甚表情,轉而問一旁更扶不上牆的孫父:“你來說,當年是怎麼‘收養’的承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