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傳來陣格外沉穩的腳步聲,原是留在太微宮中的女子們聽到動靜,紛紛趕來。
阿玉回望過去,眸光亦被火光所感染。隻見劫後重生的女子們手持着火把,神情莊重地往馬車的方向走來。
她們人數衆多,昔日昏聩帝王後宮中的三千佳麗,帶來氣勢千鈞的磅礴。從她們的面上便可窺得對于此行的堅定,如同她們雙腳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鄭重。
“皇上真是自取滅亡,報應不爽。”阿玉的目光亦變得肅穆起來,她情不自禁地對身旁唯一可以說話的人道。
“你說的對,阿玉。”宿明洲的聲音近在咫尺,聽來更加清越。
宮道上,為首的是王馥安與梁挽霜,昔日母儀天下的皇後與驕橫的貴妃。
宋莺、陳芳、冉姝,這三位重歸于好的閨中密友則合力牽着道繩索,拖行着被五花大綁的甯初霁。
她們方才都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皆無法作壁上觀,一緻想要過來出上份力。
知道自己沒有實戰的經驗,為避免添亂,她們便借用先前被撲滅的火把,重新點燃烈火充當刀槍。
未料到了地方,卻見承安帝已經被制服在地上,面色灰白有如強弩之末。
于是她們不約而同地彼此對視,心中對火把的用途有了新的成算。
“陛下,我們都覺得,這烈火焚身的福氣,還是由您這個九五至尊來享吧。”王馥安停下腳步,聲音擲地有聲。
承安帝頭一次以仰視的姿态面對他的後妃,比起身上的狼狽,這種将他最看重的為夫、為帝的尊嚴踩在腳下的低位倒轉,令他更為難堪。
他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已然說不出任何話來。
放肆,放肆!你們究竟想對朕做什麼?他在心中咆哮。
“陛下,您定要留得清白在人間呐。”梁挽霜接着冷冷清清地道,到底也做過承安帝的寵妃,多年相伴令她在不知不覺間說出承安帝曾說過的話。
東風飄過,熊熊烈火燒得愈發旺盛,火光倒映在她們的瞳孔中,分明是前來執行死刑的,眸光卻仿佛升騰着生生不息的希望。
嚴鳳霄見此也笑了,不用交流,她已然懂得她們想做什麼。于是她揚唇,與衛風一道将五花大綁的承安帝提起丢進馬車。
她毫無顧忌地大笑,爽烈如西北高地上吹來的強勁有力的風。
此刻沒有人再将她視作異類,長她十幾二十歲不等的女子們也紛紛露出開懷的笑顔。
“點火!”
不知是誰第一個喊出,而後手持火把的女子紛紛将火把扔向車廂。
用于逃難的車廂狹小,先前隻堪堪容納下三人。
火舌漫上龍袍名貴卻極易點燃的布料,承安帝扭曲成一團往車廂後不斷縮,卻退無可退。
淚水從他臃腫虛浮的面上淌下,他嗚咽地發出絕望的哀叫。
越來越多的火把被丢上馬車,沒有人于心不忍,更沒有人同情他。
而本該誓死護衛帝王的禦前侍衛甯初霁,此刻連被拖行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腿也在顫抖。
似乎感受到了身後人的惶恐,這邊宋莺緩緩轉過身,對他露出一個格外絢麗的笑容。
她微微俯下身,不再一塵不染的手伸向他,蔻丹褪了不少的指甲劃過男子白皙俊秀的面頰。
宋莺最喜歡的就是甯初霁這張臉,不同于承安帝那張臃腫不堪令她作嘔的老臉。
也是因着這緣由,方才她們幾人捆着他打,獨獨放過了他的臉。
“甯初霁,你的心不幹淨了。”宋莺眼中血色隐現,她專注地盯着他惶惑不安的面容,勾着唇緩緩道。
“容容,我,我是愛你的。”她的笑容看得甯初霁毛骨悚然,口腔中不斷地分泌出涎液,他叫着她的小名,企圖借舊情讓她心軟。
聞言,宋莺卻收回手,搖搖頭:“甯郎,所以,你就與皇上一同去死吧。”
“你就這樣清清白白地死在這裡,說不定往後想起今日,我還會懷念你。”她居高臨下地最後瞥了他一眼,而後毫不留戀地轉身,對嚴鳳霄道:“太子妃,勞煩你了。”
嚴鳳霄利落地點頭,擺手道:“叫我嚴娘子吧。”
“容容,我們還有女兒!孩子不能沒有父親!”嚴鳳霄與衛風向甯初霁走來,他的心瞬間懸到嗓子眼,終于想起了救命稻草。
“現在想起來女兒了?你知我生産那日端出去幾盆血?你這個沒參與孩子出生一分一毫的人,有沒有又有什麼幹系?”宋莺背對着他冷笑。
“宋莺,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身為宮妃卻不安于室,你這個蕩.婦!”甯初霁知道生還無望,絕望地辱罵起宋莺。
面對這些往往對女人來說最惡毒的攻擊,宋莺毫不在意地笑起來,惡狠狠道:“如果我是蕩.婦,那全天下未侍一妻的男子便皆是蕩.夫。你這個勾引人的東西,更是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