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已經是晚上九點,天徹底昏暗下去。
夜空如漆刷過,半顆星星也沒有,小區香車跑道上的路燈倒是一盞比一盞明亮煌煌。
薔薇花短暫的夜色裡沉寂,晚冷風吹在臉上有點針紮般的疼。
程不喜借口明天一早還有課,要回學校。兩位長輩沒勉強,隻是無論如何都要安排司機送。
陸庭洲卻說:“我來。”
他剛才滴酒沒沾,原來在這兒等着她呢。
程不喜的臉有些挂不住,但胳膊擰不過大腿,說多了反而顯得她不識好歹,隻能聽命。
--
陸庭洲開了車庫裡的那輛奧迪A8,花劍銀色。
不算大衆款,這車當年可是稀缺資源,需要提前預訂,沒個大半年時間根本到不了手。标配行政四座,内飾全黑,有冰箱和小桌闆,還有全程加熱的按摩椅,同樣和路虎大型的車廂比較起來也更緊湊。
程不喜眼睜睜看着他俯身進入駕駛座,這才意識到原來這一程是由他親自開,腦仁有點發麻,也不知道受什麼刺激了。
她耷拉着眼尾,想開後車門,發現上鎖了,困惑地看向前方,與此同時副駕駛的車門卻應聲而開。
秋風蕭瑟,陰雨過後的地面大面積濕濡着,她穿着陸家二姐給的黑色始祖鳥薄外套,俏生生立在車邊,此舉讓她坐副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上來。”他臉上棱角分明,聲音被夜色渲染得模糊曠遠。
陸家伯父伯母還站在庭前,臉上挂着餍足慈愛的笑臉,程不喜負隅掙紮了片刻,最後還是聽話地鑽進副駕駛座。
一進去就被暖洋洋的熱氣包裹,空調少說提前半小時就開開了,并且座椅是可以按摩加熱的,足以叫她緊繃的身體受到堪比專業技師的安撫。
但,伴君如伴虎,在程不喜身上效果甚微就是了。
陸庭洲支敞着白襯衣的領口,鎖骨嶙峋突出,是很性感的一字型。脊背比之前在家時要舒展得多,落拓的側顔在光線不算明亮的車廂中平添幾分高深莫測。
程不喜下意識将腿腳往門邊靠,盡量離他遠些。車子是密閉的環境,又是二人獨處,她幾乎渾身的敏感神經都被挑動起來了。
和二老告完别,“安全帶。”他蓦然開口。
程不喜一驚,摸索半天沒摸到安全帶在哪兒,吃得有些撐這會兒血色上湧,不一會兒就連耳朵根都紅透了。正手忙腳亂這時他的身軀已經傾軋下來了。
濃烈的雄性氣息猶如遮天的霧,将她重重包裹。
“毛毛躁躁,這車當初是給誰買的?”他奚落。
程不喜臉白一陣紅一陣,身體繃得越發緊,相隔極近,他的呼吸幾乎噴灑在耳邊。是啊,這車是高中畢業那一年暑假,得知她考到駕照,陸伯父大手一揮送的,後來因為上學一直閑置在家沒開。
短暫的沉寂,“哥,你要開嗎?”她縮着脖子,試探問。
陸庭洲沉默幾許:“這是你的東西。”
言外之意今晚是替你打個樣,以後不論去哪兒,或者哪裡需要用到車,都沒必要再仰仗不相關的人。
遠在家中的沈導:?合着我就是那不相關的人呗。
程不喜:“……”眼睛眨巴眨巴,沒吱聲。
安全帶扣好,“怎麼摘了?”
注意到她手腕上空空如也,陸庭洲分明利落的眉宇挑弄起來,整個人也更邪肆。
程不喜臉色變了變,下意識捂住手腕,别過頭小聲道:“太貴重了...不好戴到學校。”
他點點頭,不置可否,語氣平直:“嗯,所以陸思雨送的就天天戴着了。”
程不喜:“……”
這是什麼言論?奇奇怪怪的勝負欲,還有一股子醋味。
-
車駛出公館,陸庭洲手機傳來兩聲振動,是陸思雨發來的微信消息,消息内容是一張聊天框截圖。
趁着放行的間隙他點開那張截圖,是程不喜倆小時前私發給她的。那會兒她還不知道禮物是誰送的,想當然地以為是二姐,于是發了感激涕零的話。
TvToee【謝謝思雨姐姐送的腕表,好喜歡!!!(愛心)(抱拳)】
陸庭洲默默讀完這句話,有種拳打棉花的無力感。
兩個月前他去中東出差,乘坐A380頭等機艙,期間在歐洲中轉,他在機場的免稅店偶然注意到這塊表,當時就靜靜陳列在玻璃展架後面。
表盤是很漂亮清透的薄荷綠色,幾乎是同時讓他想起盛夏裡的瑩碧溫泉,庭院蔥綠的櫻桃樹,還有鋪滿一整條馬路的薔薇花海,當然也少不了一雙清透善睐的瞳孔。
那來自于家中的幼妹。
他沒有任何猶豫當場就拿下了。
sales見來了大主顧,見縫插針問需不需要鑲鑽的款式,反正都要等,陸庭洲直接刷了卡。
誠如陸夫人所說,絲絨禮盒上的蝴蝶結是他親手系的,東西也是親手放在她卧室床邊的。她倒是不吝啬,言辭活潑,以為是家裡二姐送的,巴結讨乖得不行,反觀自己和她的聊天框兒,幹幹淨淨空空如也。
哪怕真相大白,她也僅僅是選擇摘下那塊表,而非和他多說半句話。
不禁再次感慨,從前的小喜妹妹是真的不會有了——
可話又說回來,這樣強烈的情感訴求,是在乞求妹妹的原諒嗎?還是奢求她對你恩典的涕零?他分不清了。
-
程不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明顯察覺日理萬機的大哥心情不是很好,下巴線條鋸得直挺挺的,更添冷峻嚴肅,以為是工作上的問題,就沒多問。
他極少開車,但技術不輸給任何一個人。
穿過兩側種滿高大栾樹的綿長夾道,風吹過,存積的雨水稀稀拉拉掉落下來,砸在車玻璃上,明黃燦燦的路燈被模糊成遙遠的光斑。
雨後的視野墨中透着冰藍,四面八方碎金點綴。
程不喜覺得他今晚車開得格外慢,一瞥儀表盤,才30出頭,“為什麼開這麼慢呀……”她有些坐不住。
“很趕嗎?我記得是明早的課。”他揚了揚眉,嗓音清淡,滴水不漏。
“就...想早點回去複習,明天有考試的。”
“嗯,陰雨天路不好走,還是開慢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