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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家的二少你也見到了,怎麼樣?我瞧着是不錯,同扣扣站一起,金童玉女。”
白女士喜眉笑眼,邊走邊說着體己話。
可陸庭洲卻絲毫不覺得哪裡登對,他微微側頭,餘光寒涼如冰:“是嗎?”
連帶着口吻腔勢,也有三分冷意。
聽出他語氣裡的不對勁,自打他這次回來,白女士總覺得兄妹倆之間氛圍怪異,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可看向兒子肅然凜俨的側臉,又隐隐打消。
陸庭洲表面鎮定,内心其實早已狂風驟雨,妒意和占有欲幾乎将他淹沒,面上依舊如昨,還是那個步履穩健、衣着考究舉手投足間都無懈可擊的魅力男人。
程不喜完全沒察覺,滿腦子還在等甯辭的回信。并且慶幸她今天出門前刻意裝點了下,不然還不知道要怎麼被說道,說白了行裝也是修養和禮貌的體現。
唯一對不住的就是甯辭,暗暗決定後面要加倍補償他。想到這兒,微不可察歎了口氣。
并且她幾乎可以預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無外乎給她和楊家二少制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她滿腹心事,悶頭走路,不料前方的人也就是她哥忽然停步,她徑直撞向她哥硬邦邦的前胸——
定制西裝用的是比較粗粝堅硬的英式花呢面料,他從公司趕過來,身上還沾着縷縷同他氣質不符的嬌嫩馨香,應該是應酬時從不懷好意的女賓身上染到的。
她摁住被撞疼額頭,慣性擡眸,正對上那張左右橫豎都挑不出錯處的俊臉。
“……”
大哥的眉目壓得很沉,低斂着睫翼,似是有話要說。
程不喜不明所以,以為她犯了什麼事,膽虛嘤咛:“……哥?”
他并不答話,隻是默然站在原地,面若冰塑望向她,豐唇微抿,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還是白女士叫了他一聲,“庭洲,别指着妹妹。”
說完又看向被兄長高大身形罩住的幺女:“扣扣,時間還早,你和楊二少去隔壁咖啡店喝一杯。”
“……”
沒想到養母居然如此直白,完全沒鋪墊,就差把撮合一詞寫臉上了,程不喜烏眸瞪大,内心罕驚。
不遠處的楊家母子似乎也在交代這件事,程不喜看向同樣睇來視線的楊二少,二人雖骨子裡不情願,但面對長輩的施壓,都難以推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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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館附近都是愛馬仕、路易威登這樣的頂奢旗艦,而它門頭卻十分低調,市面上幾乎找不到任何售賣渠道,就連預約都是需要人脈驗資。且都不用多想,能開這樣的地界,背後的資本可想而知。
旁邊是一家新開的咖啡廳,兩位母親有意撮合,再來打版樣衣還需要時間,便就順理成章地叫他們二人進去喝一杯,交流交流。
程不喜和楊家二少很小的時候其實見過,在沈家的莊園裡。彼時沈老爺子90大壽,宴請了當時幾乎所有的高門貴要,倆人不過八九歲的光景。
男娃娃蹿個晚,楊二少那會兒個頭還沒程不喜高。
程不喜記事早,對他有些印象,小男孩被保姆牽着,冰雪寡言,襯衣白得發亮,是那種難以傍近的白。冷淡脾性和家中兄長簡直一個天一個地,身後永遠有個女娃跟着,好似粘了膠水。
現如今再看,倒是沒有幼年那樣冷酷無情,難以靠近。
而楊二少則對她完全沒了印象,此刻二人說好聽是相安無事,說難聽就是誰都沒把誰放眼裡。
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孩子,誰能把誰放在眼裡?
…
與此同時衣館二樓,露天島台,一處被設計師遺忘的角落,平時也沒什麼人會過來,雜草蔓延在護欄。中島擺着幾隻大理石圓桌和零散的藤條編制的凳子,用來給前來訂做衣服的客人休息用——明顯實用性不高。
可倘若坐在那裡,有心向下看,幾乎能将隔壁咖啡廳内的動靜盡收眼底。
門童明顯讀懂了陸庭洲的心思,給他送來一杯泡好的祁門紅茶,還特别将落了灰的凳子和桌面仔細擦拭幹淨。
坐下後,他可以清楚的看見咖啡廳裡都發生了什麼。
此時圓桌對面大馬金刀坐着個人,是将将兒偶遇到的。
來人華貴神氣,舉手投足間松弛高調,“我說庭洲,你家那小妹妹初初見時還是個小包子,膽子奇小,誰也不親近,隻樂意黏你。女大十八變,一晃都這麼大了,長開了。”
偶遇熟人,又是少時玩伴,季公子明顯看出來什麼,随他一道坐在露天的島台,充當人形監視器。
隻是當他端詳對面坐着的矜貴斐冷的男人,長相絕豔又權勢滔天,置身于這樣的地界兒,要是再花花綠綠裝飾一番,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是來這兒打水圍了。
季公子生性豁達,言行無忌無狀,“這楊家二少回國才多久,你家老夫人動作可真夠快的。”
“哎——這倆人,都不說話擱那演默劇呢?”
陸庭洲全程盯着那桌,一言不發。
動作确實很快,昨天剛回國今天就被拉來見面。
二人已經入座了,漂亮養眼得像是和其他人不在一個次元,難怪母親會說出那番話。
楊二少衣履煌然,從頭到腳都仿佛寫滿‘顯貴’‘傲岸’‘生人勿近’等字眼,程不喜在他的襯托之下,就顯得乖居柔順得多了,毫無攻擊性可言。
這身為了見甯辭的裝扮襯得她清純出塵,不過楊二少還是從她衣服的版型看出來,是幾年前的舊款。當年他也買過件同款不同色系的衣服送給過某人,隻不過對方心高氣傲,說什麼你走了就再也别回來。
皺眉,思緒飄得有些遠了。
服務員湊近詢問他們喝點什麼,楊二少直截了當要了一杯冰美式,說的還是Americano,到底是留洋回來的,程不喜心裡有了數。倒不是覺得他裝,隻是每個人的習慣而已。
程不喜比不得他,每回遇到點菜環節總是認認真真挑選,細心研磨,将菜單從頭到尾看完,最後說:“你好,一杯這個,莓煩惱。”
楊二少微微挑眉。
印象中那位最厭惡的,就是草莓。
點完餐,二人一時間無話。
不知過了多久,對過的楊二少忽的叩了叩桌子,“陸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