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呀,聽聞你家璇兒從集日上回來跌入水中沒了?”陸良近嘻嘻哈哈走來,看着幾條喪幡,心中暗喜,卻又裝作難過樣子道。
那日這不孝的東西當着那麼多人拐彎抹角地罵他,這不報應來了,越想,他就越想笑出聲。
“若三弟想為璇兒燒些紙錢,去堂屋給些銀兩就好,璇兒生前與你最是親近,看見你來,她定會開心。”陸良山沒有擡起頭,搗弄着火盆裡燒着的紙錢。
一話令陸良近險些跳起腳來,好一個親近,也不知今日他這二哥怎麼了,竟說出這番話來,恰好身旁有人,他隻得恨恨地往堂屋走。
“父親。”陌生的男音頓時讓他停下,這陸良山哪來的兒子?陸良近猛地一回頭。
卻見一張神似陸星璇的臉,他吓得連連後退,又馬上沖過來,“你不是死了嗎?”
陸良山扯過那男孩,道:“三弟你作甚?這是我收的樣子,陸行懸,你别吓着孩子。”
陸良近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又湊近看,那眉眼确實不太像陸星璇,但聲音卻又極像,恐是他眼花?
他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剛想再湊近點,那陸行懸就道:“您就是三叔?小子本是流浪兒,前些日子救起了掉入河中的五姐姐,因着我和姐姐長得相似,父親也就收了我為養子,好叫我不再受饑寒之苦。”
“你這聲音?”
“三叔幼時聲音就如此醇厚?小子聲音生來就是這般,應許及冠,才要好些,不再似女子罷。”陸行懸面無表情道。
陸星璇當然未死,那草席包裹的也不是她,集日回來,她與家裡商量了這一出戲,為的就是迷惑這一群來看熱鬧的人。
她想讀書,就得扮男裝,然她不可能時時女相,那就得假死,令陸星璇的身份從這世界消失,陸良山再找借口,收養她為養子。
這養子的身份也得編造,若是臨近的縣鎮,很容易被查出來,按陸良近的性子,不會讓她有好下場。
但恰好這是西南邊境,亂事頻發,故此可以借口是因離邊境近而被迫流浪的孩童。
八歲的孩童身體上大多相似,故而她也沒過多改變,再說原主不愛出門,鮮少有記清她面容的人。
不過一切來說都是在賭,陸星璇表面淡定,實則手心已是一把汗。
陸良近狐疑地看了又看,他記得陸星璇嘴角沒有痣,臉上幹淨,而這小子不僅嘴角有痣,那額角也有塊不大明顯的傷疤。
“那為何兄長取名陸行懸?”
陸良山撇了他一眼,眼上覆上淡淡的憂傷,“三弟不知白發送黑發之痛,此子不僅救起璇兒,使她失身不遭魚食之苦,又因與璇兒長得有幾分相似,取這名不過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思念罷。”
說罷,還伸出袖子揩了揩眼角的淚。
“那真是恭喜兄長,雖失女兒,卻得麟子,隻是不知此子是不是麒麟了。”老實說,他不喜這個兄長,故而更希望他沒有兒郎。
不過有了兒郎又如何,就他這家,供不出讀書郎的,這般想着,心裡也是順暢不少,擡腳想外門外走。
“三叔不是要給姐姐銀兩嗎?為何就要走了呢。”陸星璇并不打算放過他,大聲道。
隻見其腳下不知被甚麼絆了一跤,險些摔在地上,陸良近向來愛面子,隻得灰溜溜地去祠堂。
陸良山見他離去,擦了擦額角的汗,敲陸星璇的頭,“你啊。”
“父親可是後悔了?”陸星璇畢恭畢敬地受了這一敲,輕聲道。
某一刻,陸良山好像真感受到自己有了個兒子,不過很快就意識到是假的,“讀書這一事,從未悔過,望日後你心有懈怠,勿忘今日。”
一霎,陸星璇跪在地上,給他磕了個頭,“孩兒謹遵父親教誨,他日定當登入金銮殿,不負父親期望。”
一句話,宛若日出林霏開,久久壓在陸良山心中的烏雲頃刻間消散,此子或許真将平步青雲。
那日,楚教習已告知陸星璇書院禁約,她這個年齡入學,會同外舍生一道,而那些年紀尚小,她進去則是格格不入,故而給她出了主意。
白雲書院允許學子參與考試來評定層級,隻要陸星璇能夠合格,即能破例成為内舍生,楚教習又言,若是她習得四書五經,那這些不在話下。
陸星璇前世看過很多遍這些書,若要問其理解,倒也能說個七七八八,隻是不知這考試會考什麼,心下不免擔憂。
已是夜深,各戶歇了燈火,挂在院中的喪幡也被拿下,陸星璇想着楚教習的話實在睡不着,起身拿着陸良山給的書,就出了門。
因着現是男兒身,陸家将柴房弄出了一個小床供她睡,不過沒有窗戶,難以借着月光看書。
陸星璇借着光,看了起來,許是字模糊,看了好半天才認出。
“璇兒?”覃氏不确定地喊了聲,許是認定了人,大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