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這家人出了甚麼事?
陸星璇想到此,開口問道:“那慶姨,你們最近還有聯系嗎?”
慶姨搖搖頭,道:“自他孩子得了府案首後,他就不在寄信了,我寄過去的信也大多石沉大海。”
混在江湖上的人多是重情重義的,怎麼說都不可能會因為孩子要飛黃騰達了,就丢下那麼多年的情誼。
難道是新一輩的江湖人?莫不是山長得罪了人?
陸星璇想到此,又覺得不可能,畢竟山長終日都是垮着臉,古闆至極,怎會突破他恪守的禮教。
她搖搖頭,唾棄自己的無禮,又道:“慶姨你知道那位前輩家住何處嗎?”
慶姨不解,但還是回憶埋藏了多年的地址,半刻鐘,她道:“似是在依安縣。”
依安縣,陸星璇記下,忽而又覺得這名字實在熟悉,但想不起來,許是某天寫事例寫到了吧。
陸星璇這般想。
“怎提到這些了?”慶姨回過神,有些懊惱,道:“陳年舊事,你聽個樂啊,不過……”
慶姨帶了些好奇,道:“你問這些作甚?”
陸星璇打哈哈道:“我今日路過說書的,聽到他提到現在江湖上的事,所以就好奇您那會兒都發生了甚麼。”
聽到這話,慶姨也不在多問,反而多了些興奮,道:“那可多了,你要聽的話我就跟你講。”
陸星璇馬上打住,道:“慶姨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不然我娘該擔心了。”
慶姨面露遺憾,但還是放了人,道:“行吧行吧,你快些回去啊,别讓你娘擔心。”
“诶對了,慶姨,明日我有事就不來了,還是讓柳無傷帶着啊。”陸星璇走到門口,想到了明日休沐,于是道。
“诶好!”
既然明天沒事,那就去依安縣看看吧。
依安縣離葭州府最近,慢的話也需一個時辰就能到,快的話就隻需半個時辰。
陸星璇找陸星茵借了馬車,天還沒亮就出了門。
馬車上陸星璇有些昏沉,她這些年精力基本上都在學業,所以實在想不起這依安縣為何在她這印象那麼深。
下了馬車,涼風一吹,方才的渾噩消散不少,陸星璇後面細細打聽了具體位置,說是在億煙橋往前走。
今日恰逢集日,人群密集,陸星璇避開人群,時不時打聽一下該往哪走。
忽然,前面人群更加擁擠,時不時還有喝彩聲,喝彩聲一落下就是說書人高聲說書。
陸星璇本想繞道而行,豈料周圍的人都被吸引,竟一下把她擠到說書地去,怎麼也出不去。
一時間,她有些頭疼。
“這巡鹽禦史許家自被抄家後,無數能人都去到這許家,去幹甚麼呢?”說書人賣了個關子,聽得人個個都伸長了腦袋。
巡鹽禦史許家?陸星璇越發覺得熟悉。
“說是那許家有暗室,藏有富可敵國的财産……”
說書人繼續說着,陸星璇微微擡頭,竟和一人對視,這臉,陸星璇靈光一閃,許未寄!她說怎對這地那麼熟悉,原是舊友。
可不是說被抄家了嗎?那剛剛是?陸星璇猛地往那看,已不是剛剛的人,那股熟悉感也随之消失。
應是錯覺吧,陸星璇暗想,畢竟誰能逃得了抄家。
思考之時,那說書人一句“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曉。”接着就是讓人掏錢買茶。
剛還擠滿人的地,一下就散開而去。
陸星璇見人都散去,故而不再多想,抓緊時間去億煙橋才是。
隻是尋是尋到了,陸星璇放眼望去,一排都是緊閉着的大門,該如何找到這懷空大俠呢?
她踏着青石路,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每扇大門。
這兒住的人恐怕不多,大多數的痕迹看起來都已經過去很久,且地上也開始長起了雜草,在馬車上就聽說億煙橋這兒以前住的人挺多的,可惜發生了見諱忌莫深的事,就陸續有人搬走了。
但看情況,也還是有人在此處居住。
“你是?”
陸星璇尋聲望去,是一位佝偻的老太太,她抱着木盆,眯着眼,想要努力看清陸星璇。
陸星璇走到她身邊,彎下身替老太太抱着木盆,柔聲道:“我是來這替家人找舊友的。”
“這附近就我住在這了,恐怕你是找不到了。”老太太緩緩說道,渾濁的眼睛打量着陸星璇。
“家人想念,若能知道他們去哪了,也能讓她開心些。”陸星璇不動神色地打量她,見對她毫無威脅,也就松懈了些。
隻見滿臉溝壑的老太太沉默良久,久到陸星璇開始覺得腿酸,她才開口,如同走向衰亡的鐘聲般,緩慢卻有力地敲擊着陸星璇道心髒。
陸星璇為之一顫,卻仍是面上不驚。
“你是來找懷空的吧。”老太太背着手,轉身進入屋内,“進來吧。”
“我不會多說甚麼,隻告訴你當年發生了甚麼。”
外面天光大亮,屋内卻是昏暗蔓延。
陸星璇坐在矮小的木凳上,幫着老太太剝着蒜瓣。
那些沉痛的曆史從老太太殘存幾顆牙的嘴裡吐出,如同幹涸的土地上流出些許溪水,不足滿足需求,隻能夠旁觀。
“懷空養了個好兒子啊,可惜他妻子早逝,偶爾他喝醉了就來我這,說自己早年罪孽深重,他對不起他的妻子,覺得是他的罪孽轉移到了她身上。”
“所以他加倍了對晴胤好,也沒再娶,賺的錢都給晴胤用,晴胤也是個好孩子啊。”
陸星璇心思百轉,有了些思路。
“晴胤給他爹争氣,一下就成了府案首,那時候的懷空可是真高興啊,每天樂呵呵的,還說他要多賺錢,在葭州府買院子,這樣晴胤就不用在回家路上浪費時間。”
老太太躺在搖椅上,一下又一下地晃着,想到那段日子,露出了笑來。
陸星璇将剝好的蒜瓣放在竈台上,随後繼續坐在木凳上,聽老太太繼續回憶。
“事情就是在那會兒發生的,那天下着雨,還打了雷。”
老太太回憶到那天,椅子也不搖了,面上還有些痛苦。
于老太想起那日,雷聲不斷響起,就像是在為人怒吼般。
她本來都準備睡了,突然院門被敲響,于老太聽出是懷空,心裡的忐忑在她開門時蕩來蕩去。
閃電順着門開,在于老太開門之際劈下。
懷空猩紅着眼,于老太都快分不清他臉上流下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他總共說了兩句話。
“晴胤死了。”
于老太一時間站不穩,跌倒在地上,泥土混着雨水争先恐後地爬上她的衣擺。
“我要給他報仇。”
“轟。”話語後的雷聲好像響到今天,于老太現在看上去也依舊害怕。
陸星璇擰着眉,這一番談話以周遭的人陸續搬走,于老太再也沒見過懷空結束。
再問下去,于老太已然合上眼,不理陸星璇了。
當年的晴胤究竟發生了甚麼?是否和府學有關?為何晴胤出事,附近的人都搬走了?今日的真兇是否就是懷空?
無數的問題盤旋在陸星璇的腦袋裡,本以為事情在回去後去問按察使能得到解決解決。
可在她進到提刑按察使司時,就是當頭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