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随指尖滑動而變換的文字,緩慢地飲下一口罐裝果汁。
短發齊肩的少年動作總帶着一種纖細無力的垂感,讓人想起連綿的細雨,冰冷而如霧一般,無法接近。
“嘩啦——”
推開推拉門的聲音響起。
映入芥川龍之介眼中的,正是這樣一副其人幾乎要陷進黑暗角落隐沒的場景。
寂靜的室内,他清冽的呼喚像是在挽留什麼,“館内老師。”
少年把手機放在膝蓋上,微微偏頭,看向他。
當他登上通往二樓的樓梯時,他就已經察覺到他的腳步聲,此刻他開口,他才澹然地掀眸,作出些反應來。
額間的碎發順着他的動作掠過清晰的下颔線滑落,露出一張郁美到雌雄莫辨的臉來,當他沉默不語時,那種頹然寡淡的氣質更加明顯。
“芥川。”他應答,聲音清澈好聽。
眼前應答“館内”稱呼的館内鳴子,回來了。
芥川龍之介緘默地颔首。
心底卻不禁隐秘地湧上難以言說的安心之感。
不論是“平坂映之介”還是“住住序晚”,在這位敬業的助理眼中都是館内老師的附屬品,無論是相處态度還是日常言語,都是建立在“館内鳴子”的基礎上而完全相同的。
但與其它編輯或合作人員不同,在非牽扯到文學相關公開場合的地點,他向來以“館内老師”來稱呼眼前的作家,不太想因為身份的割裂,來将身份以外的一些東西一并分開。
昨晚看電視交談的時候,她突然看向他,一雙冷淡的銀眸倒映着他驚愕的神情,平靜地說道:“身為住住序晚的助理,你應該以‘平坂’稱呼我,芥川助理。”
一瞬生出恐懼又不安的遺失感,讓他罕見地茫然。
那種陌生的、從未體驗過的敵意與漠視,悠長醒人,是如此深刻,夜晚,矜持冷峻的青年在房間靜坐許久,望着地上的月光,竟失态地擡手掩面,懊惱地阖眸。
眼前應答“館内老師”的她,呼喚他名字的她,依然存在……真是太好了。
是的,“她”。
在芥川龍之介知曉衆多秘要之中,館内鳴子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少女。
從十五年前與自己初遇時,眼前清麗病郁的人便維持着這樣這樣的狀态,無論是性格、相貌、口音,數年來從未有分毫改變。
把手裡盛放午餐的托盤緩慢地放在床邊的桌子上,将喝空的橙汁汽水易拉罐收進垃圾袋裡放好。他偏眸,看向緩慢把襯衫拉攏坐到床邊來的年輕作家。
“近日失眠的緣故,您隻睡了3個小時,感覺還好嗎?需要服藥嗎?”
館内鳴子看了一眼床尾屏幕黯淡下去的手機,聲音平穩而無波瀾:“不好。有人罵我,我恨他。”
芥川龍之介面色平靜地道:“需要我代您解決嗎?”
館内鳴子:“不,我要發推報複他。”
“……,該怎麼評價呢?所以結果還是這種方式嗎?”芥川龍之介蹙眉,冷峻的神色柔和軟化下來,頗有些無奈。
他看向白日仍舊緊緊拉攏的窗簾,出聲道:“您午餐後需要睡一會兒嗎?那邊的醫生開了特效的藥,說是藥效比之前的版本要好,我昨晚已經自己試過了,或許您會需要……”
少女喝了一口味增湯,冷淡地回複:“你知道的,芥川,我不需要睡眠,它會讓我做夢。”
沉默片刻,年輕的助理斂眸,“好的,我明白了。”
館内鳴子:“我晚飯想吃虎皮青椒肉絲,你昨天去哪裡了?我一個人在家裡将近一天都沒有吃飯,隻有織田晚飯來看我給了我一些可麗餅。”
芥川龍之介:“那邊……的一些事情,很抱歉,館内老師,是我拜托織田君他過來的,您要是不喜歡吃的話扔掉就可以了,我給您發了我可能會晚點回來的信息,您是沒有看見嗎?”
“沒有你的時間我一直在睡覺。”她簡短地道。
短瞬的沉默後,黑發的助理後退兩步,恭謹地伏下身去,高颀修長的身姿此刻如夜晚垂枝的夜白合,“無論如何,是我擅自離開了您的身邊,還請您責罰。”
她吃了一小口面:“不用。”
“館内老師……”
“感覺沒有你的話,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既然是芥川熟悉的人帶了可麗餅,那我就不用在乎什麼了,我不會因為這個責罰你的。”
“……”并沒有因為這寬宏又淡漠的話語感到輕松,芥川龍之介薄唇輕壓,喚道:“老師。”
“嗯?”
“你會忘了我嗎?”
“你會做虎皮青椒肉絲嗎?”
“會的。”
“我想我死之前應該不會忘掉這道菜的味道。”
“真是令人喜悅又悲傷的回答,老師。”鞠躬退下,青年溢出唇邊的聲音很輕。
……